送傩1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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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嘴的人一走,陆无咎噙笑走过去,低垂眼睫问她:“找我什么事,到我舍中去谈。”

    送傩说不用麻烦,她来此就一句话:“大人何时有空,属下想请大人去个地方,不知方不方便?”

    陆无咎一口应下,“我现在就有空,方便得很。”

    那日的事不了了之,送傩不提,他便也识趣地不再提起。不过他感觉到,这姑娘虽还是不亲不疏的样子,看着他的眼神,却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虽不知道她想带自己去哪,但也许,会是那日未竟之言的延续。陆无咎心里告诫自己不许着急,不许逼她,慢慢地来,只要阿傩肯迈出这一步,总归是向好发展的。

    就这样,他怀着诸多遐想,跟随送傩出了镇安司。

    与他的满怀希冀不同,在前领路的女子每一步都十分郑重,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约摸一刻钟之后,送傩将人带到崇仁坊,在一座黛瓦高墙的豪宅前停下,左右看看,又悄然转至背巷的后门。

    陆无咎不明所以地跟上,到了紧闭的宅子后门前,转脸看她。

    送傩的语气如诉家常:“大人请。”说罢,飞身翻墙而入。

    这是请他当回梁上君子吗?

    陆无咎一头雾水地哝笑一声,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官衣。

    早说呀,他换身衣服再来岂不好。

    却也依着她,只见男子使个青云纵跃足在墙头一点,身姿俊洒如鹤,翻入高宅中。

    后宅门连通后园,假山流水,景致清幽,这个时节,枝桠疏斜的梅花点点已放。陆无咎一落地,入鼻嗅见一片清冷淡雅的幽香。

    他左右观顾,如此深宅大院,却不闻半声主仆之声,甚至没有半分活人气息,安静得诡异。

    他眉心微紧,问道:“这里是?”

    送傩迎着大人的视线,坦荡回道:“这里是属下的私所。”

    是很久以前公主殿下为她置下的房产,雪堂她们三人也各有一套。

    陆无咎实实地愣了半晌,他之前设想过许多可能,却没往这上头靠。崇仁坊位于皇城与东市之间,是个寸土寸金的所在,这座宅院单看这诺大园林,便知价格不菲。

    转念一想,她原本就是在洛阳最豪富的天潢贵胄手下做事,倒也合情合理。

    所以他带送傩回自己的小院子,现在送傩就带他来她的宅子,打算投桃报李吗?

    男子含笑的眼中浮现出一些疑惑,温温望着身形有些紧绷的姑娘,等她给个解答。

    “我……”这座宅子从没来过外人,做出这个决定,对于送傩来说意义重大,她好生组织了一下言辞方道:“这是属下的隐秘藏身之所,外人不知,绝对安全。大人往后无论遭逢紧急,或有什么不便,都可以随时来此落脚。”

    “大人今后便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她说得极其诚恳,却正因太过虔诚,无关半点风月旖旎。

    陆无咎何等通透,眼中的笑意顷刻不见了,“何意?”

    送傩的意思很简单,这几天她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师父教她武功,临终前将他最珍爱的佩剑传予她;陆大人也教她武功,又将贴身穿着多年的软甲送给她,情况虽有异,事理却相同。

    ——大人并不是单纯地把她当作普通下属,随便教个一招半式,大人俨然是将她当作了半个徒弟,将自己的衣钵倾囊相授。

    只不过,大人身在公门,不能搞拉帮结派的一套,她也不能另投师门,心里却感念大人,认了与他的半个师徒之名。

    师父慷慨,做徒儿的不能舔脸受着好处,不思孝敬。

    之前都是他在付出,如今是时候轮到她回报了。只是她没什么好的能拿出来,想来想去,唯有如何方显诚意。

    每个死士都有至少一个秘密的藏身之所,做为最后保命的底牌。现在她对他亮出来了,便等同交出半条命,等同绝对的信任。

    而且送傩还有个更长远的打算:大人老了以后,要是愿意,可以举家住过来,她给师父师娘养老,虽无师徒之名,也算尽了她的孝心。

    只是她想得太过于专注,最后这句话,一不留神从嘴边溜了出来。

    陆无咎如同挨了一记五雷轰,额筋差点抽到脸外头。

    他声沉似水:“你再说一遍?”

    她要给谁养老?

    送傩一惊,发觉自己失口了,连忙解释:“大人一点也不老,属下的意思是以后、很久以后……总之这也全凭大人的心意。”

    她还挺讲理!陆无咎这一刻心情之复杂,简直难以言表。

    好啊,这姑娘人小主意大,闷声憋大招,一笔一笔的账,给他算得好清楚。他教她武功,她便教回来;他带她去自己的私宅,她便也如法炮制;他送她蚕丝甲,她便打算自降一辈,好好地孝敬他?

    年近三十的陆无咎悲哀地摸了把自己的脸。

    是哪一步出了错呢?他未曾追求过女子,许是疯了才会觉得循序渐进是个好主意吧。终日在衙门里带着一帮半大小子,他不缺孝子贤孙,他就缺一个能说贴心话的媳妇。

    就想要个头发长长的,个子小小的,眼睛圆圆的,软乎乎的,白皙皙的,能打的,吃饭超快的,不爱笑但一笑起来腼腆又好看的……

    他越想越委屈。

    事到如今,看来不说是真不行了。

    他再不把自己的心意说明白,以这姑娘的耿直,就差打块板儿把他供起来了。

    调回视线,送傩还在殷殷地等着他答复。那样干净清澈的眼神,满满是孺慕……

    陆无咎无力地按了下额角。

    “送傩。”

    他落下的手按在她肩膀上,扳紧,俯身与她平视,声音依旧温和,眼里却是一片肃然之色。

    送傩轻怔,本能地欲向后退开,一向有礼有度的人却不再理会分寸,握着她没放。

    她觉得大人严肃的眸海里,潜藏着一些其它令她参不透的脉脉潮涌。她忽然醒悟,大人这双眼睛的魔力,并不在于瞳色,而是在于他凝望你的时长与深度。

    是蜻蜓点水,还是铺天盖地。

    是无意,还是有心。

    她不明所以,手心却无端沁出一层汗来。

    只听他一句句道:

    “姑娘,你要知道,我不会教别人压箱底的功夫,我也没那闲情日日请别人下馆子,其他姑娘的手,我碰都不会碰一下。我对你好,”他缓吐气息,认命地笑了一声,“是因为我一看见你,就特想疼你。”

    “我想拼命的对你好,不是我犯爹瘾,缺个养老送终的,阿傩,我对你有意。”

    “听清了吗,阿傩,我对你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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