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傩10-《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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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风度洒然的宣四爷,会低声下气地与一个小捕快如此说话。

    宣煦一怔后,借口打坐辟谷往后头去了。留下镇安司的几个番役,职责所在,走是走不了的,戳在原地表情尴尬地听着。

    有眼尖的,一眼认出那把匕首造型古朴却削铁如泥,绝非凡品,不免暗中打量那个除了皮肤雪白之外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女孩子,猜测四爷与她的关系。

    陆无咎终于听不下去了,养尊处优的上位者,即使龙落浅滩几年,还是不懂得一个男人在这种场合当众说这种话,造成困扰的永远是女子吗?

    “四爷自重吧。”

    他拖着腔调,退身挡到送傩身后,低下头,还是温和的语气,“走。”

    说罢,枭然侧目,警示司部的下属:“管好你们的眼睛,管好你们的嘴。”

    送傩由始至终不语,跟着陆大人走出殿门。宣焘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攒紧匕首,眼里的光芒一寸寸熄下去。

    殿外的秋阳照在送傩的皂履上,她忽然停步,垂睫定了几瞬,霍然转身走回宣焘身边。

    陆无咎的眉梢微挑。

    只见那姑娘脚底生风地走回宣焘对面,宣四爷眼神回光返照似的锃亮,才想说话,送傩抬头问道:“你真想帮我吗?”

    那双亘古明澈的眼,静静看着他。

    这样专注望他的目光,已是久违了,宣焘心腔发酸,狠命点头,下意识伸手拉她,“我就想帮你,真的,你再信我一回。”

    送傩避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不轻不重的声音响彻三清殿:“那日你找来衙门外,对我道,你已经喜欢上我了怎么办?可我最需要你回应这份感情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年前,我喜欢上一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有人教我,我也得不到很多回应。为何轮到你,就可以无休止地索求,直到满足自己的心意为止?

    “宣无疆,你真的不明白吗?

    “从前你总问我,你在我心中是何分量,有没有比主子之命、自身之责更重一点?那么,我在你心中,又有何分量?”

    她很少一气说这么多话,到后来嗓音沙哑,然而眼神毫无伤情,秋泓般的两汪水,像一面镜子,照出对方的无所遁形。

    宣焘面对这些质问,唇角轻颤,一句话也回答不上。

    六扇门番役们脸色更为震惊,掌司大人方才甩过来的眼刀子都能化成冰了,他们哪还敢腹诽同僚。然而这些话被迫入耳,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啊,一面佩服这小师妹勇猛坦荡,一面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靴面子做人形灯戳。

    送傩不畏人言,她过去被一个没有心的人迷惑了,是自己眼神不济,却不是钉在身上的污点。

    别人长了嘴,她不是没长,嘴笨一点,就想清楚再慢慢说。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绝不给六扇门招麻烦。

    她目视着宣焘,一字一句道:“我从小没有爹生娘养,但不是草一样轻贱的人。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她加重语气:“没有第二次!”

    话音落下的同时,送傩出剑挑出宣焘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把匕首柄锷,反手以短刀绕剑挽了个花,随手掷出,精准割下他一片袍角。

    锦帛戛一声裂响,匕首咄一声搠进地面。

    送傩收剑转身,面无表情地向殿外走去,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若真想帮我,行行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宣焘脸色苍白地倒退一步。

    那割袍的一刀,如同割在他心上。

    当他还抱着循循善进的计划,打算一步步重新打动她时,她用最决绝的方式给了他迎头一击。

    他忘了,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送傩由来倚仗的,是她手中利剑。

    过去他欺负她时,她当然可以用武力拒绝,可是这姑娘从来没有。宣焘知道的,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小送傩,不舍得让他不满足,也不舍得弄伤他。

    于是他一次次变本加厉……

    那么舍得。

    宣焘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在他内心深处,自己都不愿承认,他这样想方设法地让送傩屈从自己,哄骗诱惑她忘了小醋儿,只认自己是主,是因为一无所有的他,害怕送傩有一天也离他而去。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弱小,便一直用玩世不恭与欺凌别人来虚张声势。

    终有一日,他最害怕之事还是发生了。

    因在他身上,果也落回他身上。

    “阿傩……”他俯身拾起那片衣角,颤声呼唤之人已头也不回地远去。

    送傩走出大殿时,陆无咎还等在原地。

    那些掷地有声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是觉得松了口气,而是眉心蹙蹙,目光锁着这个爱恨纯粹的姑娘,眸底涌动着一种深浓欲出的情绪。

    送傩看不懂陆大人眼中情绪,少见地发凶,有点像生气……她想了一下,小声解释道:“他封了特使,不算庶民。”

    她出剑没有破规矩。

    这一句话,瞬间破去陆无咎心潮万千,他低头笑了。

    亏他方才还想,她若真的难过了,他该如何是好。

    这世上怎会有一个姑娘,如斯脆弱,又如斯坚强,永远挺直脊背,一点也不顾影自怜?

    就像百里无水源的沙洲也能长出的仙人掌。

    “我知道。”陆无咎学她认真的样子,垂眸告诉她他的想法,“送傩你很好。”

    送傩在那片温致的眼神中怔忡一下子,不知大人说的好,是指哪一方面,颔首:“属下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大人谬赞。”

    陆无咎无声笑了,目光透过她,看向那光线暗沉的殿宇内。

    那人立在高大巍峨的三清像下,有如石化。

    *

    宫里派来特使,案子还得镇安司来查。宣焘的到来对送傩几乎没有影响,要说有,那袍子一割也什么都了结了。

    陆无咎笃定今夜留字人还会来,送傩看大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起昨个大人说心中已有数,自然要随大人坚守天机阁。

    说起来,她曾因公主的关系,了解过梅驸马办案的过程,还从见过其他人破案。

    趁着陆大人不注意,送傩瞄他一眼,掌司身上,不论严肃或温和,都有一种万变不离其宗的镇定从容,令她莫名有些期待大人断案的样子。

    谁知没等到入夜,天机阁还没动静,文昌阁后的辟谷室却出了事。

    “大人,宣煦公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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