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傩10-《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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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华观毗邻着皇苑芙蓉园,是以第二日一早,镇安司又调来两班人手驻守道观。

    南华观的门口也贴出告示,暂禁百姓入内。一时外头议论纷纷,不知观里出了何事。

    送傩后半夜被陆大人强制安排回客房休息,她想跟着大人查案,但陆无咎说什么也不准,说她连熬了两个大夜,不能再熬下去。

    掌司大人发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送傩只得去歇了。清早一醒,她从魁星楼顶层的楼阑下望,便见底下增了一倍人手。

    她踏进天机阁,在留字的墙壁前看到大人。

    陆无咎背着手,正在瞧那字的名堂,锦衣鞶带修束出宽肩窄腰的背影,在稀薄的晨光中稍显漠然。

    闻听脚步声,他回头,“休息好了吗?”

    “是。”送傩答言,不露痕迹地看了眼大人,不知是否用了易容手段盖住,他的眼睑下清清爽爽,没有一点青影。

    就是泯灭于众人的一张普通面庞。

    可不叫她熬着,大人自己却实实地熬了两天两夜没睡,都不是铁人,谁能不累。

    而且不知是否没睡饱的缘故,陆大人的神色明显比昨夜那娓娓其谈的时候沉落。

    是昨夜追出时看见了什么,还是,在生气她昨夜违令自作主张地追上去?

    六扇门规章第一条,便是遵从上令。想想陆大人从头至尾,只与她强调过不许以白刃欺压平民,却从没有用这条首规压降过她。思及此,送傩抱拳道:

    “请大人恕罪,昨夜属下情急,未能听从大人指令,请责罚。”

    陆无咎顿了一下,看她现在认错认得诚诚恳恳,挺像那么回事,想必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往前头冲。

    他早已看明白了,这姑娘从小便是被如此的打磨训练,怀揣利器,战为本能。不贪生,也不畏死,仿佛除了武之一事,再没有别的乐趣供她追求。

    他唯独不解一点,她师父,怎么舍得的。

    “别了,我怕罚不过来。”玩笑一句,陆无咎眸中漠色褪去,融出一点脉脉的暖意,向她虚揽一下手,“过来瞧瞧这个字。”

    送傩来到大人身旁,陆无咎指着那完成一半的“尋”,“看看前两笔,一横一竖,可有什么发现?”

    这字送傩到天机阁的第一日便看见了,此时经大人提醒,她觉得好像有一处不对劲,一时想不通。将大人之言反复咀嚼几遍,送傩豁然:“两笔?”

    按理说,尋字第一笔为横折,是一笔,不该分两日写完。

    她抬头细看那一横一竖,只见横的末端与竖的起笔相互交叉,都出了头,这点细节,她之前却未发现。

    只有初学字的蒙童才会犯这种错误,然纵观整体,字锋又并不幼稚,那么为何?

    她又不解了,净白的眉心很小幅地蹙紧,转头看向大人。

    陆无咎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没有立即解释,拈了点字槽中余留的墙灰粉末,继续引导她,“你再细辨这种粉末……”

    才说到这里,柳原脚步匆匆地走入阁内,禀报道:“大人,陛下得知南华观戒严,派了一位特使来协查。”

    陆无咎止住话音,捻散了指腹的灰尘,“走,过去看看。”

    *

    一行人来到三清正殿,殿中除了镇安司的两名千户和手底下几个兄弟,青烟缭绕的香龛前,还立着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周身无玉饰,唯在右手中指上套着枚玄指环,才虔诚地给老祖像上过一柱香。

    年轻道人转过头,露出一张俊采出尘的面孔。

    他一笑起来彬彬有礼,看见陆无咎的公服,上前见礼:“这位便是陆掌司吧,久闻大名,今日始才相见。听说观里昨夜闹了贼人,大人多劳了。”

    陆无咎一眼便认出,这位当是在南华观修道的亲王孙宣煦。

    两人是首次见面,此前也无交集,说久仰大名是客套话,他抬臂向宣煦一拱手,转脸问手下人:“陛下派遣的特使何在?”

    未等底下人回话,一人从大殿的黄色幔帘后头绕出来,伴随一声懒笑:“陆掌司,又见面了。”

    听见这道声音,送傩眉心皱起。

    陆无咎撩起眼皮,淡淡望着身著紫衿常服走来的宣四爷。与此同时,宣焘看见在他身边的送傩,那笑意收敛了些,有些发涩。

    他定定凝视了女子一会儿,而后,重新看向陆掌司道:“陛下听闻南华观有异,毕竟宗亲在此,担心重蹈护国寺的复辙。我嘛,闲人一个,这回的事恰巧用得上我,便来此空挂个督办的名头,陆掌司多多担待啊。”

    他口中的护国寺之事,便是先前法染国师暗蓄旧部,祸乱皇室,闹出了一番乱子。这桩风声传出去,直接造成护国寺声誉大衰,宗室内也惶惶乱了好一段时间。

    而要说皇室中可与宣灵鹔出家相提并论的,便是王孙宣煦入道了。

    宣煦的祖父为晋穆帝的嫡亲胞弟,是以他生来便有郡公爵位加身,谁承想少年时看破红尘,执意参道,王父王妃拗不过他,也只得随他。

    前头护国寺里九皇叔出事,这回若南华观亲王孙再有什么差池,这皇室里的“一僧一道”,便真成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宣煦与宣焘按理应以堂兄弟相称,不过皇家子弟多,不是谁都有幸称这位前任荣亲王一声四兄的。他按约定俗成的叫法唤了声“四爷”,微笑道:“小道这点身份的累赘,还劳烦四爷走一趟,真过意不去。”

    宣焘摆摆手,他是为谁来的,自己心里清楚。

    非但他清楚,陆无咎也清楚得很,余光不落痕迹掠向送傩。

    她到何时都是这样一种无情无绪的神色,貌似刀枪不入,心里却不知难受不难受。

    “四爷客气。”他淡淡向宣焘道一句,点了周青衿,“小周,你跟着四爷,四爷问询什么你来解疑。公务在身,请恕失陪,送傩跟着我。”

    送傩早已不想和那个人产生任何交集,大人转身后,她立刻跟随上去。偏生背后响起一声:“送傩。”

    弱弱的声调,与方才的懒散天壤之别。

    送傩闻声,很快地闭了下眼,宣焘上前两步,“借一步说话可好?”

    送傩冷面含霜,默然便走,宣焘不得已,赶上两步半拦半追地低问:“你这两日可好?我想明了,之前是我不尊重,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都依着你……我也希望能帮上你一点忙。”

    这方是他主动请缨来南华观的原因。

    因为她在这里。

    那日在观外,他当着送傩的面对陆无咎说,也许以后她便不在六扇门了,是气头上的话。当时他说完,看见送傩变幻的脸色,便知自己又错了。

    他想起了那日梅鹤庭的一句话:送傩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奴仆,若他不能给她以平等的尊重,他永远也追不回她的心。

    “我真的会改,不信你且拭目以待。”宣焘满脸诚挚,从袖中抽出一把鲛皮鞘身、精铁打造的匕首,递给她,“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留着防身。”

    他从没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给她,想来想去,送傩不会稀罕金银玉器,唯有适合她的,才能搏她一顾吧。

    所以他翻箱倒柜,寻出了这柄匕首。这是当年随父皇出征时,父皇用来切炙分赏部下,后来传给了他的。

    这一幕将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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