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字碑(二合一)……-《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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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宝鸦应声,宣焘笑眯眯接口,“就是‘葩珍’,好不好听?”

    小姑娘的世界静止了。

    趴……什么玩意儿?

    “哪,哪个葩?”她强撑着最后一点希冀问。

    “当然是奇葩异宝的葩,如何?你娘是明珠,生的女儿为葩宝,可不比什么宝鸦气派多了?”

    “四哥!”宣明珠眼见闺女哇呀哇呀扭动着身子要下来,终于道了一声。

    她将宝鸦接过,看着那张气红的小脸,哭笑不得地帮她顺着额前的刘海,交到迎宵手上。

    待人走远,转头哼道:“欺负小孩好玩吗?”

    “哪能。”宣焘温煦地看着她,“我喜欢这孩子啊。”

    “来,让四哥好生瞧瞧你。”

    宣明珠不言语了,同样以目光细摹兄长的五官面廓。

    时光的刻刀在大晋宣氏一族身上仿佛没法子做为,该俊美的依旧俊美,该韶艳的依旧韶艳。

    只是有人骨子里消磨了几段风流。

    有人眉心间泯灭了几分恣肆。

    逝者如斯夫。

    二人并立在无字碑前,久久无言。

    五年前,晋明皇帝寿终弥留之际,荣亲王宣焘借至隆安寺为父皇祈福之名,在寺中联络党羽,商讨夺嫡大计。

    太子宣烈亦非蠢愚之辈,决定先下手为强,在隆安寺中埋伏了人手,欲除去这个生有反骨的皇弟。

    成王败寇,是九死一生。双方都没打算留余地,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个岔头。

    昭乐公主。

    那一日也来了这里。

    宣明珠当时并不知晓任何一方的谋划,只是那日探望过父皇从宫里出来,心绪莫名不安,自侍疾的黄门侍郎口中得知荣亲王入寺祈福,便顺路拐了来。

    正逢两位至亲兄长,一场你死我活的刀兵相接。

    杀红眼的死士在一片混乱中只知效命,认不清什么公主丫鬟的,哪怕她身边有暗卫极力保护,还是受到了冲撞。

    宣焘临时心软,回头护了她。

    就是那个回头,成了一世的败寇。

    跌在浮屠塔旁的宣明珠当下便见了红。初时以为是月信,等挪到禅房,召了医才知,她当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是她与梅鹤庭成亲近三载,望眼欲穿盼来的孩子。

    御医说这一冲撞非同小可,这一胎恐怕保不住。

    太子愧悔难当,连砧板上的皇弟也顾不上处置,亟令太医想法子。太医便为长公主开出固胎的调养方,尽了人事,至于有无子嗣缘,便全看天意了。

    后来是隆安寺的住持无相大师得知此事,亲自掐算风水,在伏虎阁立下一块无字祈福碑。

    宣明珠的胎相果然便安稳下来。

    “你那驸马还不知此事吗?”

    宣焘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哪怕至今,他仍觉不可思议。“他那时不是已入了大理寺么,朝廷的俸禄何时这样好拿了。

    “昭乐啊昭乐,四哥想不通,你到底图个什么?”

    他在此地消息闭塞,对外界种种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昭乐已经与梅鹤庭一拍两散。

    宣明珠目光澹澹,再无当年在此地害怕失去孩儿的惊怖难安,淡然道,“自家事自家了,同他说个什么。”

    如今她心中无苦无怨,来此,也并不为向谁诉苦。

    是那日无端发了一梦,梦见与崔嬷嬷西窗闲话,提起了这桩往事,这才备下纸钱过来烧化,不过求个心安。

    她自来不信这个,一生唯二破例,一次是为母亲,一次是为女儿。上一回求不到正果,这一回,她只求宝鸦平安。

    无字碑为何不立文字?因无字,方有无穷后福。

    “四哥。”她轻道一声,“往后我就不来了。”

    她自知时日无多,死以后,皇帝未必还能容得下宣焘的性命。

    身后之事,心有余却顾不得,不敢多想,只能随之去了。

    绿衫广袖的英俊男子半分伤感皆无,随意点头,“不来就不来吧,又不是什么好来处。今儿得葩珍叫我一声舅舅,这辈子足了。”

    话尽。宣明珠摊开掌,变戏法似的露出两颗小玻璃弹珠。

    将儿时的玩艺交到他手上,转身离去。

    “小醋儿。”

    注视她的背景,宣焘忽然喊了一声,无端的有些不安:“你这些年过得可还舒心?我再说句你不耐烦的话,男人不用惯着,你是长公主,从小到大迁就过谁。父皇……”

    宣焘目光渺散了一下,似乎想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永远威严永远仰望不能及的男人,流丽圆滑的嗓音低沉下去:

    “他当年便说过,梅鹤庭是栋梁之才,却不适合你,只是架不住你歪缠……你可不许委屈自己,听见没有?”

    宣明珠闻言轻笑。

    她自然记得当年的情景,记得当父皇捻着胡须犯难地说出“他不适合你,你不该喜欢他”时,自己心里蹦出一句话——

    母后倒是适合您,您却也不喜欢她。

    那时母后已经离世很久,她心里藏着那个偷听来的秘密,也已多年。

    不可否认,她无比敬爱自己的父亲,同时,亦恼恨父亲在感情上对母亲的背叛,这种矛盾的感情一直煎熬着她。

    直到她为梅鹤庭这个人和父皇争驰,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叛逆的快感,所以父皇越说不行,她就越要争取。

    好像一种内心的报复,她要证明给父皇看,自己的眼光没错,母后一世得不到的,她能替母后圆满。

    七年来执着于此,步步深陷。

    走到末路方知,父皇错了,还是对的;她对了,却错得一塌糊涂。

    “四哥。”

    “嗯?”

    没什么,至亲的亲长都不在世了,她就想叫他一声。

    看到在身畔默默护送自己的送傩,宣明珠没回头高声道:“你给我对送傩好点,听见没有?”

    回应她的同样是一声轻笑。

    送傩是个安静的姑娘,闻声悄悄弯动唇角,一路送长公主到寺门,从袖中取出两枚平安符。

    “属下这些年不在殿下身边,心中一刻不敢忘,为殿下与小小姐诚心求来此符。知殿下不信这个,还是想送给殿下。”

    “好,我很欢喜,替宝鸦多谢你,一会儿我便帮她带上。”

    宣明珠望着送傩的眉眼,她本该,与迎宵她们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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