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被无情恼(六)-《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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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神泼了可怖的黑墨,凄厉的喊声将屋顶掀起来,震得瓦砾上的浮灰都抖了抖,热水掺了血,一盆盆进出,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子在里头有节奏地鼓劲儿,阿音守在门口,清点剪子巾子有条不紊地奉上,涂老幺在里间握着涂嫂子的手,脸涨得通红同她一齐用力。

    足足生了两个时辰,小涂老幺还未落地,涂嫂子没了力气,呻吟声渐渐低了下去,喘息声同呼气声却大了起来,隔着朦胧的屏风,似敲打耳膜的滚雷。

    宋十九垂头丧气地坐着,扶着太师椅两旁的扶手,忧心得小脸惨白,李十一坐在她旁边,将桌上凉透了的茶水换掉,又给她满上新的一盏。

    阿音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停住,攥着手保持一个向前探身子的姿态,深宅大院也霎时陷入死寂的宁静,李十一抬腕饮一口茶。

    宋十九将握紧扶手的右手放开,嘈杂声汹涌而至,阿音的袍角一动,往前急行两步,蹙着的眉头又锁得深了些。

    李十一将茶盏放下,倦倦然揉着额角,另一手将怀表的盖子拨开。

    分明只过了两个时辰,她却好似生熬了一整宿,只因一旁的宋十九过于紧张,手捏一下,时辰停顿一会子,放一下,又复了常态。

    旁人浑然未知,偏偏李十一不受控制,活生生伴着宋十九历经双倍的煎熬。

    她无声叹了口气。

    天翻出鱼肚白,旭日同婴儿的啼哭声接踵而至,接生婆子揩着汗从里头出来报喜,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众人松了口气,木着脸将笑容挂上。涂老幺白眼儿一翻晕瘫过去,虎口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涂嫂子历经了一夜的折磨,却在见着小涂老幺时灯芯复燃般来了精神,抱着襁褓又是怜又是爱,很不愿意撒手。

    李十一递一块巾子上去,阿音接过来,给涂嫂子拭汗,宋十九探头看一眼襁褓,小心翼翼伸手挠了挠小婴孩的下巴。

    “名儿想没想,叫什么?”阿音问。

    “涂,涂四顺。”涂老幺挣扎着摇了摇腿,气若游丝地拼死应了一句。

    宋十九一怔,心里头暖了半截。涂老幺半点没怪她,方才的愧疚舒坦了些,融融烘着她的左胸。

    李十一道:“出去罢,让涂嫂子歇一歇。”

    宋十九点头,三人掩门而出。阿音打了个哈欠扶着腰肢当先告辞,宋十九将硌了一日的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跟着李十一回屋。筋骨酸痛,似打了一夜的仗,眼下也有了淡淡的乌青,她的嗓子有些哑,忽然道:“我幼时,也是这样?”

    “什么样?”李十一应她。

    “红彤彤,皱巴巴,头发稀稀拉拉,眼睛肿成桃儿,糊作一团。”不大好看,她将这半句吞了回去。

    李十一忖了忖,摇头:“不。”

    “白嫩嫩,圆滚滚,头发乌黑油亮,大眼睁得很开,骨碌碌转。”十分漂亮。

    字句严丝合缝,齿轮一样合上宋十九的忧心。宋十九莞尔,低头挪了挪步子,将自己的影子和她的叠在一处。

    (防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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