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难寻太平 (七)-《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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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十九偎在门边,怏怏望着雨。

    李十一撑一柄伞到她跟前,同过来的阿音与涂老幺道:“出去逛逛罢,这城里的古玩市场十分好,我想去瞧一瞧。”

    这个时辰是早了没了早起的鬼市,好在鼓楼大街南院门的市场还开着。细雨霏霏笼罩灰墙黑瓦,两旁的招牌店旗湿哒哒的,毫无精神地裹在一处,古玩这市集逛的人本不多,又因着这阴雨天气,半条街的店门开一半掩一半,掌柜的套着袄子窝在柜台后头打盹儿。偶然听见一两声尖利的争论,仿佛在辩那古物源自中唐还是晚唐。

    青石板被雨滴洗刷得十分干净,踏在上头足底生凉,李十一随意逛了几个店,倒是见着了几个好的,详细问了问哪里出的,照例是不大讲来处,可三两句下来,总归能透些底儿。

    她只看瞧,并没有掏钱的意思,有店家瞧不上她的打扮,嫌她只问不买,将她三两句哄了出去,她也不恼,只淡淡一笑便又撑伞往前走。

    宋十九躲在她伞底下,问她:“你下斗,也出手这些,是不是?”

    她道:“是。”

    “可我瞧着你并不十分像下墓的,倒干了些黑白无常的活计。”宋十九未多琢磨便出口了书本上的“黑白无常”四字,觉得形容得十分精妙。

    李十一道:“混口饭吃罢了。”

    宋十九不大信:“你哪里是缺一口饭的人?”

    “缺。”李十一睥她一眼,又正回头:“一个不够。”

    宋十九转了两三回脑子,才明白过来她嫌弃自个儿肉夹馍吃了好几个,一时有些羞恼,眯起长睫带雨的双目,清清嗓子低头看鞋尖儿。

    一辆黄包车停在路边,车夫捉着汗巾子拭着面上的雨,里头的人伸出手,给了几个铜板,车夫忙不迭弯腰谢过,再以脚压着拉杆,将里头的小姐让了出来。

    那姑娘二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量,瘦瘦弱弱的,面庞被挡雨的黑斗篷遮了瞧不大清,斗篷里头是过时的青绿色饰边长袄,清末汉家女的式样,很有些不伦不类,幸而雨意深深未有人多留意,她便撑了伞往前头走。

    李十一同宋十九说着话儿,与她擦身而过,外肩被隐约的寒凉之气一袭,惹得李十一蹙了蹙眉。

    那姑娘走了几步,忽而心头一跳,扶住伞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往后头望:“阿蘅?”

    巷道蜿蜒,雨幕淋漓,安静得似是错觉。

    再过了半个时辰,天便放了晴,街口卖灯笼的人家终于出了摊儿,迫不及待地点了几盏灯,支起竹竿挂在巷尾,晚风摇晃,推攘得灯影支离破碎,宋十九仰头展颜看,阿音也十分喜欢,把玩几盏兔子灯舍不得放下,涂老幺亦近前瞧,眼神儿跟着店家手里的竹篾一翻一飞,想着回家做给婆娘讨喜欢。

    花灯对面是一卖茶的人家,茶香湿哒哒地传过来。李十一抿唇入内,见店内空无一人,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站在矮凳上,似模似样地掌着比胳膊还长的秤杆子,大气儿不敢出地学称量。

    那女童狭长目,柳叶眉,生得是端正又内敛。李十一上前,问她:“你这店里有什么茶?”

    “我店的茶有许多,您平常好哪一样?红茶?绿茶?”女童将秤杆子放下。

    李十一道:“你平常爱哪样?”

    “太平猴魁。”女童不假思索。

    李十一望着她眨了眨眼,忽然又问:“是太平,还是猴魁呢?”

    女童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听里头的妇人扯着嗓子唤她:“阿婉!”

    她从矮凳上跳下来,匆匆往后头去。

    “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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