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傩15-《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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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叹息一声,去园子里拔了上霜前的最后一茬儿韭菜,又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冲净泥土,就地摘起来。

    夕阳斜照下,院子里一老一壮,这边晾衣那边摘菜,葱韭成畦鸡鸭成群,没有那些雕栏画栋的锦绣华章,却洋溢出几分乡舍人的敦实气息。

    “今日又有媒人上门了,说的是崔指挥使家的二闺女。”杨婶将弹墨洒裤的褶皱抻平,随口道,“多大的官我也闹不清,反正王婆儿说是个武官,我想着这样的门户,和你也算登对。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年拖一年,总这么着挑拣别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要我说,早日成家,给你老陆家传下香火,也算对得起你死去的老子娘了。”

    原来这杨氏并非陆无咎的亲婶子,而是一个村儿隔墙住的邻居,两家互有帮衬的。一场饥馑,村人死了大半,陆无咎的爹娘也相继病死,那年他十四,没钱买棺,草席埋了双亲便出来闯荡,未料离乡背井便是十年。

    从南疆回来后,他回村给爹娘迁坟,见荒村零落,住户已经不多了。这位杨婶子还在村上住,只是丈夫在那场饥荒中没了,女儿远嫁无音信。

    都是乡邻,陆无咎见她一个人过活得艰难,便带着杨氏一并上京,在洛阳西郊置了所房子,娘俩儿便算安家了。

    别人家的刀子嘴都不啰嗦,但杨婶是个中奇才,口角又利又爱念叨,尤其一说到他的婚事,操心不嫌老。

    这一回陆无咎破天荒没顶嘴,安静听完,淡淡道:“往后都推了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氏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猛然转头,衣裳也不晾了,“当真?你可算想明白了,是哪家姑娘?”

    陆无咎揪着韭菜,不答反道:“婶儿,我打算把平康的小宅子卖了,在崇化坊、至少也是务本坊买一座府宅做新居。”

    杨氏被唬着了,乡下妇人再无知,也知道那靠近皇城的坊市,屋价都是寸土寸金的。

    她上前一把抄过孩子手里的韭菜,小心翼翼问:“你相中的……那女方家门楣很高?”

    陆无咎想了想,“特别高。”

    “那行。”杨氏不觉肃容,忙不迭点头,“实在不行把这宅子也勾上,我随便住哪儿都行。”

    “暂时不用。”陆无咎说这事之前便已决定好了,并非与杨氏商量。不过听婶子这样说,他心想眼下还不至于这样紧巴。

    但也说不准,若是银钱真不够,说不定真得添上。他自然不能让杨婶随便住哪儿,到时候船到桥头再安排吧。

    他如此做,不是想勒紧裤带充英雄,要与送傩的大宅子攀比,觉得男人家不能比女子差。只是倘若他连一个舒适温馨的住家环境都不能给她,还拿什么脸说对她好呢?

    不管她最后答不答应,他都得有备无患。毕竟陛下给梅阁老休了半载假期,如今已入冬月,最迟明年三月,大长公主与梅阁老便会一同回京了。

    他不趁着这几个月准备妥善,怎么去登公主府的门提亲?

    还有男方请托的冰人,这也十分关键,官衔起码不能比他低,还要德高望重,方显得出新娘的脸面。

    陆无咎知道,阿傩不在意风不风光,但他对自己有所要求,他得给得起未来妻子这份风光。

    掌司大人嘴上说着不知人家会不会答应,心里一步一步地都快筹算到洞房花烛夜去了。

    杨婶还在一旁算礼金,没底地问:“下聘多少合适,五百两够吗?”

    这已是她能想象的上限了,陆无咎却摇头道,“五千两吧。”

    还差一半。

    他得抓紧想一想赚钱的法子了。

    这数额太大,杨氏反而狐疑起来:“你说的这位,莫不是公侯家的小姐,王府里的千金?那便奇了,高门大户的闺秀,怎么会瞧上你这么个土小子?”

    陆无咎笑了,她在他心里,比什么千金闺秀都金贵。

    “婶儿,你是我婶儿不是?我在外头也挺吃香的,你不出门不知道罢了。”

    他自吹自擂一回,心魂又飘荡去相隔几个市坊之外的那个梅园中,也不知,那姑娘会不会还傻傻地站在那里。

    相思无锋,却比什么刀剑都催人性命,陆无咎敛起笑意,幽叹一声:

    “婶子,你炖的老母鸡汤好喝,改明儿劳烦你做一桌家常菜,我想请她来家里用顿饭。”

    “这敢情好啊!”论别的杨氏可能不在行,提起做饭来那是当仁不让。就说三年前陆家娃儿刚回村那会儿,瘦得哟,跟个土猴子似的,再看看现在,不也叫她养得油光水滑吗。

    “不过这么着来咱们家,于人家闺女的名声会不会有妨碍?”杨氏操心起来就没个完,转念一想,陆小子在外面办事还算靠谱,他既说能请来,那么她就只管问吃饭的时间了,好提前做准备。

    陆无咎眼帘一耷,“我还没请呢,不知她会不会答应。”

    话音刚落,杨氏那只干瘦的手掌就搭在他脑门子上。

    陆无咎失笑侧开头,“婶子,我没发烧。”

    “我看你烧得不清。”杨氏晕头转向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回过沫儿来,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哦!敢情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呐,我听你的话意,还以为人家姑娘非你不嫁了呢,差点儿被你忽悠去!”

    她语重心长道:“虎子啊,听婶子一句劝,做人得脚踏实地,不能学上京这些人的花花肠子,什么妄求青云梯,什么入赘高门的。咱们娶得起媳妇儿就娶,娶不上,也不能犯花痴憋坏了自己,听见没有?”

    “憋不坏。”陆无咎嗡声揉了下鼻子,“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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