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醋(三)-《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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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作轻柔,也还是不免撕扯了粘在衣布上的皮肉。男子精干的胸膛后背露出,一副冷白如玉的肌骨,将那片伤痕衬得触目惊心。

    这还是梅老爷有意避开了脊椎与胛骨,只打在肉上的结果。

    宣明珠的身量较他矮了一头,目光对上那片血红,怎能不心疼,见他没事人似的,轻问:“不疼吗?”

    梅长生回身见她为自己担心的神色,眸光脉脉,俯下抱了抱她,因精赤着上身,带来一片氲热的男子气息。

    比这更疼更重的都捱过,且父亲还舍得打他,便等同得了谅解。梅长生倒是一味笑,说不疼,“劳醋醋帮我上药。”

    宣明珠嗯声,命人寻出了上等的棒疮药,让他坐到椅上,自己绕到背后为他涂。

    外厢两厦女使们忙着归置行囊,屋里是静静的光景,只有清沁的药气在两人间弥散开。

    忽然,她开口道:“那日在皇宫,我眼见着宝鸦从台阶上栽下去,那一瞬心头涌出的恐惧,比得知自己患病还要可怕千万倍。”

    女子拢袖轻轻抹着药,嗓音清曼地叙着,“之前我从未想过,母亲的病有遗传到孙辈身上的可能。长生,我是谢你的,你制出这张药方的意义,远不止是救了陛下,更是免于宣氏后人提心吊胆地度日。我是个自私的人,不管那许多,我只看到了谁人都做不成的事,你能做到。所以在我眼中,郎君很了不起。”

    梅长生听着身后来自她的夸奖,目光柔成一汪水,受用地哝出笑音来:“醋醋是不是忘了,宝鸦也是我女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不过醋醋的夸赞,真好听,我爱听。”

    他霍然勾手拉着宣明珠到身前,按在怀内。

    后者手上还沾着药,不防“哎呀”一声,他不管,两手扣着她柔韧如柳的腰肢,仰面灼灼凝视她,命道:“再说一遍。”

    面对那双炙沉的眼,宣明珠心尖悸荡。莞尔,埋头附在他耳边,昵昵的、也悄悄的:“郎君很了不起,我很喜欢。”

    “那醋醋拿什么奖我?”男子用低哑的嗓音哄诱。

    那枚漂亮的带有男性特征的喉结,因头微仰,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像一只精致矜持的狐王随意将命门暴露在饲它的主人唇齿之下。

    宣明珠一个晃神,心跳快了几拍。

    看在他受伤需要人慰的份上,只犹豫了一瞬,她便欣然低头,轻咬住了那枚喉结,相濡以沫。

    直至感到唇下的触感抑止不住地发颤,笼着自己的胸膛温度升高,她方睁开迷蒙的眼,攀在男子肩上的鸾翎水纱袖下,一双柔如凝脂的手轻捏他紧绷的肩肌安抚他,又以香舌启封他紧抿的薄唇,送入其中。

    到后来,两人都沉醉地闭上眼,男子微仰的隽劲侧颜,与女子轻俯的柔美颊边,契合成画。

    无声又胶着的亲密,不见一丝唐突,谁也不着急,谁却也不停下,惇惇静美,如这浮生悠闲的秋日午后。

    *

    一晃到了掌灯时分。

    晚宴是在正房那头的碧滋堂用的。

    宣明珠换了身简洁的兰松二色家常褙子衫,梅长生一身与她相配的天水碧镶边襕衫,相携从苑风园过来。

    二老爷梅穆平也到了,向公主殿下见礼。宣明珠实不欲这些虚礼,也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这些说道,于是算上梅眉山,梅家两房人便齐全了,大大小小九口人围坐在一张赤檀木圆桌上。

    灯明如昼,仆妇软履无声地入堂布菜。

    席间没有什么花哨的敬酒与说辞,不过分热闹,亦不拘束,自在家常地共进家宴。

    菜肴一半却是糖醋口味,皆是宣明珠爱食的,宝鸦自然跟着沾了口福,梅太太还时不时的向她让菜。

    这一下弄得宣明珠跟个新媳妇似的,被长辈殷勤照应着,她再优容大方也有些赧了。

    “太太用,我自己来便好了。”

    温馨的茸茸灯火下,她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同梅长生回家,为何内心羡慕梅老爷与梅太太的感情。盖因她所向往的,便是这样一份高堂在坐,子女孺慕,没有尊卑却有人情味的人间烟火吧。

    放在桌下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掌心轻轻牵住了,梅长生另一手夹起一片蜜制桂花藕在她碗里,“你多吃些。”

    然后梅眉山刚入口的米粒便呛住了。

    她一双黛眉拧得生动,心道乖里个乖,堂兄自小不碰旁人夹给他的菜,更别说用使过的筷箸给别人夹菜,这是为了嫂嫂连本性都改了。

    然后梅穆平便皱眉说了女儿一句,吃饭不专以致呛咳,太过失礼。

    然后宝鸦赶忙动作稚拙地给小姑姑拍背,又卖乖与二祖父打圆场。

    然后众人皆被逗笑。

    然后……

    宣明珠微笑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想,今后应还会有许多这样阖家欢乐的然后。

    *

    在苑风园住了小半个月后,宣明珠提出想去归白园看一看。

    梅长生初时不许,那里如今虽已人去园空,但到底留有不好的过往,他不想让明珠受这些事的影响。

    可宣明珠执意,梅长生没法子,只得选个晴好的日子带了她出门。

    坐马车一路向南,出城驶过郊野,却并不见什么园子,反而有一片葱密的桃林由远及近,现于眼前。

    宣明珠透过车窗见了有些发愣,转头看梅长生的神情,便知自己被诓了。

    ——他嘴里答应得好,原来压根就没想带她去归白园!

    见此连绵桃林,她心里有几分朦胧的猜测。梅长生面含笑意,命停车,将她扶下来带入枝杪漫天的林间。

    枝叶渐凋,茂意犹存,见女子投来不解的视线,梅长生看着她道:“这里之前名澄景园,现在,是醋醋的桃林。”

    澄景园。

    霎那间,宣明珠眸光璀璨,她想了起来。

    当初她决心要与驸马离绝时,他追悔,熊瞎子掰苞米似的拿三样礼物来哄她,其中一样便是江南澄景园的地契。

    还说什么要为她种植百里桃花。

    她当时心灰意冷,自然毫不稀罕。

    没想到他却一直没放下,这般规模的林植,想是很花了一番功夫。

    宣明珠便笑了。

    颊边一只梨窝,分外娇俏,她勾鬓睨眸问:“真有百里?我才不信。”

    梅长生挨近一步,热烘烘的身子贴着她,“少一里,你治我的罪。”

    宣明珠心里已是开心了,犹不轻饶地哼一声,“骄奢靡费,无实用功。梅大人,梅阁老,足下从前怎么说教我来着?”

    他闭目轻吻上她眉间最艳的那粒朱砂,“谁说的放屁话,我治他的罪。”

    “醋醋,你喜欢吗?”

    他柔声呢喃着,“惜不是三春盛时,当百里桃花竟绽之季,方称好景。只是明天春,我们又要回京了。”

    其实也不可惜,因为回京,意味着他就可以操办迎娶她的典礼了。只不过他想要两全其美,将世间所有快活的事都统归她所有,缺一样也觉遗憾。

    “没关系。”

    宣明珠与梅长生在林中相依着,抱着他的腰笑道:“待陌上花开,我们来此赏足,再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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