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扬州梦-《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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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是?”宣明珠抬眼轻笑一声,“好轻描淡写啊,只不过是我在你的梦里口不能言,动弹不得,跑也跑不掉,醒也醒不来,由着你胡作非为?我问你,南下船上,是不是你?”

    她问到最后,眉梢都凌厉起来,梅长生无色的唇嗫嚅两下,“是。”

    宣明珠手指抠住桌角,指贝泛出苍凉的白,“汝州行宫,是不是你?”

    她本是一点就通的玲珑心肝,那些旧梦,原本便令她难解,在意琢磨了好久,因想不通一时搁浅,此时连本带利,通通串了起来。

    梅长生又应一个是。

    他看起来太过无害孱弱了,可宣明珠目视灯影下那张干净如玉的脸,忽然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怎么能白日信誓旦旦说着此情已经放下,夜梦里却一遍遍凶狠地吻她,怎么能白日做全为臣的礼节,夜里却绑她在身下一场场地缠绵?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一步步设计我,让我梦见你,让我忘不掉你,让我疑心自己对你还留有余情!”

    宣明珠战栗起身,失手拂落桌边的茶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是的。”他的心都似被她摔碎了,惶急起身握住她的手,指天发誓,“醋醋信我,我绝不曾以此控制你心神,我……我如何能够做到,我连自己的梦都控制不住啊。”

    如果真能步步为营,又怎会是现今局面。

    他对法染放狠说,为了得到她可以不择手段,又何曾当真舍得。

    “不能自控。”

    宣明珠重复这几个字,忆起这些日子她感到的另一种异样,抽出微颤的手问:“那么你在梦里对我的那种……狂欲,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此前她便隐隐觉得奇怪,梅鹤庭怎会突然从一个清冷寡欲的人,转变得浪荡如此。

    只因帷幄事羞,她也贪了这欢愉,所以无从深思。

    ——只要他说这是分离之后才有的转变,她闭了一下眼,压制着某种不安的预感想,只要他这么说,她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然后便听他道:“我对你的那种心思,从新婚夜起,从未断绝。”

    宣明珠陡然抬头,对上一双红得发疼的眼睛。

    一个漩涡,接着另一个漩涡,七年的旧伤疤,要揭,就是连皮带肉扯起一大片溃烂的腐肉。

    可是,事已至此,梅长生几乎带着自暴自弃,目光生疼地望着她,“只是那些说不得的念头,过激过歧,不甚同常态。

    “我……怕玷污、怕伤害国朝的长公主殿下,深知自己一旦开这个头便不可收,故尔一直压抑。

    “我想要你。醋醋,但我不敢多看你。”

    宣明珠笑着淌下两行清泪。

    “七年?”

    “七年。”

    梅长生不知自己是怎么吐露出这些话的,他埋藏在身底最隐蔽的腌臜,连他的生身父母都不曾知,藏了七年,终于对她说出,有一种削骨削肉的痛与快。

    然后,他看到一颗接一颗的泪珠子砸上她的裘绒,濡成一个又一个空洞的浅涡。

    “你别哭……”他捧住她的脸,矮着身,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要哭。”

    奇怪呀,宣明珠如堕梦中,她明明一直把守自己的心的,她明明已告诫自己,不会再对任何男人掏心伤肺,为什么还会哭呢。

    是不是因为她突然发觉,自以为还遗存些纯真与美好的七年婚姻,其实是一场如梦的幻觉?

    她决意休夫时心肠的痛切,虽难捱,至少认为那痛是真的。可今日她骤然得知,原来连她的心如死灰,都未找准矢的。

    假的,都是假的……

    好一场滑天下之大稽!

    她主动了七年,他现在说,其实他的心一直爱她。

    他连她喜欢什么花色都不知道,却说,是因为要压抑自己,不敢在她身上投注太多视线。

    他冷淡她,却说,是因为爱得她太深,怕伤害她——

    “你不觉得自己好笑吗?!”

    宣明珠咬牙推开他,梅长生皱眉闷哼一声,听她泣声道:“怪不得,你说要重新开始。我是个傻子,我还在想,你从前是对我关心不够,你改过了,那么我也许可以和现在的你试一试。

    “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一直在伪装自己,你让我如何面对过去那七年?

    “每个晚上,我睡去的时候,你在我榻侧想着那种事,可笑一点痕迹都不漏,可笑每一次都是我主动——床笫之上,都是我在主动勾你,梅鹤庭你知道不知道我多少次地想,你会否嫌我轻浮水性?我要看你的脸色去猜你想与不想,我和勾栏里那些靠身子引人的……”

    让她更感觉耻辱的是,她那天晚上在篁里馆感到的莫大快活,无法自欺,甚至生出了些许贪恋,仿佛他只消勾勾手指,不论从前的冷淡还是如今的热忱,都可以轻易俘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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