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青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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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墩子的呻吟声很快被卡在喉咙里,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劫匪流窜到此,暗卫不得不随张远岫避去巷口。

    劫匪为财而来,没有救墩子的意思,看到巷口官员的身影,匆忙逃走间遗落了匕首。

    暗卫于是走上前,拾起匕首跟张远岫请示,“大人?”

    张远岫知道暗卫的意思,用匕首,人死得更干净,更容易脱罪。

    他静立许久,点了点头。

    匕首入腹的闷响,让张远岫想起许多年前,他还小,张正清带他去沧浪江边,告诉他父亲就是在这里投江自尽的。

    那时张远岫从江边捡起一颗石子,掷入江水中,问:“父亲就是这样没了的吗?”

    石子入江的声响,与此时此刻夺人性命的动静一模一样。

    张远岫担心张正清伤心,一直不曾坦言,其实他对父亲早就没有印象了,否则他不会轻易拾起石子投入江中,在他心中,他唯一的,仅剩的亲人,就是张正清。

    所以哥哥说沧浪洗襟,他便记住了洗襟二字,哥哥说要修筑楼台,他便向往着柏杨山中高台长驻。

    如今梦醒,才发现这一路走来步步荒唐。而洗襟台就是洗襟台,登上台顶,才发现它不过如此,空旷且荒芜,没有那么多的意义。

    这几夜张远岫又做梦了。

    梦境反复而惊悸,不再是缠绕了他多年的,废墟之上遍寻不着亲人尸身的惶恐,亦不再是张正清远赴陵川前,踌躇满志地说着诺言,梦中,他好像变成了张正清,在洗襟台坍塌前的雨夜,亲口驱走了连夜通渠的劳工。

    但是驱走劳工后,他没有像张正清一样离开,他一整夜都站在那里,看到水渠被淤泥堵塞,原处积起一滩滩水洼,地底之洪无处可去,不得不倒流反冲楼台。

    他在梦里绝望地看着天明,声嘶力竭地劝说每一个登台的人,不要登,会塌的,他甚至寻到了谢容与,请他不要拆除那根支撑楼台的巨木。

    可是梦里的那些人都葬在了昨日,任凭他如何相劝,一切也回不去了。

    太晚了。

    就如同张正清出现在宣室殿上,老太傅劝说他还能够回头,太晚了。他希望忘尘盼着忘尘的今日,都太晚了。

    洗襟台的坍塌与张正清有关,那他作为他的至亲,是不是也背上了那些无辜的人命呢?

    如果他的执念能浅一点,当初不带宁州百姓上京,那些药商是不是就不会死?

    甚至墩子死前,暗卫在捡起匕首,向他请示时,他其实有过一瞬动摇。他在那一刻看到了墩子求生的、挣扎的眼神。他想,他有什么错,不过是一个劼北可怜的孩子罢了。可是到了最后,张远岫还是不曾回头。他只是在登上拂衣台时,捡起雪来,擦干净沾血的靴头,随后踏入宣室殿中。

    太晚了,有时候人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了。

    从前他抬目见日,低头见尘。

    而今他抬目是苍茫的夜,低下头双手鲜血淋漓。

    从大牢出来以后,张远岫总觉得无处可去,循着直觉来了这新筑的洗襟台。而到了这楼台之上,才发现自己曾经在许多个岔口没有回头,于是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洗襟台下夜风无尽,这么望去,倒像是无声汹涌的沧浪江水。沧浪江可以涤尽白襟,是不是也可以涤尽他这周身风尘呢?

    既然都走到了这里了,那么就再往前一步吧。

    往前一步,就能够彻底忘尘了。

    张远岫安静地闭上眼。

    ……

    天上响起隐隐雷声,中夜寒风四起,陵川的冬雪很少,反倒是雨水居多,两名官兵守在楼台下,心道是又要下雨了,叫上白泉正欲寻避雨的地方,就在这时,暗夜里传来一声闷响。

    闷响伴风而坠,惊心而绝然。

    白泉的眼神一瞬空茫,扔下书箱便朝洗襟台下奔去,两名官兵茫然片刻,脸上渐渐变了颜色,他们似想到什么,踉跄着循着白泉的方向追去。

    冬雷在天上翻滚,雷声覆过整个陵川。

    章庭自病愈后,一直歇得很好,这夜不知怎么辗转难眠,到了后半夜,竟被一阵阵雷声嚷得惊悸不安,他不得不起身,正欲关上窗,忽然看到一名官兵连滚带爬地进了官邸,声音几乎要撕开夜色,“章大人,曲大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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