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食髓-《满城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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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许……”傅云宪微微颔首一笑,一抬手就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许霖虽坐在傅云宪的腿上,但基本呈半蹲的姿势,屁股只挨着一点点,倒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坐另一个男人的大腿不好意思,更像是怕自己的分量不轻,压得对方不舒坦。

    一点不避忌旁人,傅云宪像搂着猫一样搂着这个叫许霖的男孩子,就像以往搂着许苏。

    马秉元知道自己昨晚上没把事情干妥当,正欲将功补过,见这一幕,立马冲范明使眼色,范明心眼敞亮,对许霖说:“傅律师难得提携新人,一会儿你跟傅律师回去,趁机会多多学习。”

    虽非正人君子,也没打算强取豪夺,傅大律师还挺民主,手捏怀中小美人的下巴,柔声问他:“今晚陪我,你愿意?”

    “我想跟着傅律多学习……”许霖脸一红,很有点“美人既醉朱颜酡”的意境,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傅云宪笑了,挺大声,挺放肆,随后他抬手在膝上那只屁股上拍了一下:“起。”

    明明情正当时,戏已做足,许霖蓦地被人撵起来,一张俊脸煞红煞白慌慌张张,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傅云宪一眼不再看身旁美人,反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腕上那护身符,对一旁也愣着了的马范二人说,这两天别给我安排人,我手上事情完了就走。

    上午的行程结束后,范明执意要请傅云宪吃饭。傅云宪兴味寥寥,让马秉元安排车先回去了。视线望出车窗外,街边绿化长势正猛,车一拐弯,满目的钢筋水泥间便一下宕开一笔浓重绿色。与所居城市一般隆隆日上,街边小贩腰包凸鼓,往来路人行色匆匆。

    这座城市确实蓊蔚。每个人都有赳赳姿态,每个人的生活也都沸反盈天。

    车上,马秉元对傅云宪说:“老洪要出来了。”

    傅云宪“嗯”了一声,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当年你和胡四爷设了局,夺了人产业,还把人全家都送了进去,他大哥都吃了枪子儿,如今他要出来了,四爷让我提醒你,这姓洪的在号子里的时候就可劲表现争取减刑,就是为了报复你呢,你可得当心点。”

    马秉元是忧心忡忡,傅云宪却毫不介意,他问马秉元:“管这一带的你熟不熟?”

    马秉元是地头蛇,这点能耐自然是有的,点头道:“不是小弟托大,这一带就没有我搞不定的,傅爷有什么大事?”

    “不大。”傅云宪的目光自琳琅的街景处收回,又落在自己腕上那护身符上,“赌场外头有个老头摆摊卖旧货,你给他在古玩街里弄个位置。”

    身处g市的这几晚,每晚傅云宪都谢绝一切健康或不健康的消遣,在自己房里插着耳机躺靠沙发,听助理汇报所里情况与一些案子的进展。

    许苏坐在傅云宪的腿边,歪着脑袋枕在他的膝盖上。

    这是常态了。多大的案子傅云宪也从不避忌许苏,常常一边挥斥方遒,一边任他伏于自己膝上,揉他脖子脑勺,捏他耳垂下巴。有时温柔,跟把玩珍玩贵器似的,轻撩慢揉,爱不释手;有时也粗暴,总想拿糟践床上玩意儿的那套来糟践他。

    灯光下,傅云宪闭着双目,因晚餐时多喝了两杯,身上酒气与香水味共氤氲,十分沁人心脾。许苏仰着脸看傅云宪打电话。他说话时眉头微蹙,他沉默时嘴唇轻抿,这么一个英俊强悍的男人,仿佛沙场上的将军,杀气腾腾,无所不能。

    对于工作时的傅云宪,许苏既存敬意,又生畏惧。

    收了线,大概有案子要熬夜,傅云宪捏了捏许苏的后颈:“来段霸王别姬,提神。”

    许苏摇头,张口即扯:“我不会。”

    “唱。”傅云宪根本没睁眼,伸手就在许苏脸上拍了一下,似轻抽似重抚,反正不满意。

    傅云宪喜欢听戏,也喜欢自己唱两句,偏好净角,尤其是那类乱世枭雄。如果唱《曹操与杨修》,那傅云宪是曹操,许苏是杨修;如果唱《霸王别姬》,那傅云宪就是霸王,许苏就是虞姬。反正这傅大律师就像军阀老爷养戏子似的,非逼着别人陪他玩票。

    起初,傅云宪吩咐文珺给许苏报了一个京剧培训班。许苏去过两回,第三回就死活不肯去了,再嫩生的长相也架不住混在一群七八岁的娃娃中间,他嫌丢人。后来傅云宪托了关系,居然安排他成了一位京剧名伶的入室弟子。许苏虽毫无戏曲根基,但胜在人够聪明,灯草蘸油一点就亮,竟很快学得有模有样,够唬外行的。

    对于傅云宪那点恶癖,许苏无数次怀疑老东西有点心理问题,毕竟,刀头舐蜜这么些年,表面有多风光,背地里就有多艰险,一介“无后台无内幕无背景”的屁民,哪那么容易就到了而今这般人皆“敬三分惧三分慕三分”的地位,鬼门关前都晃悠几遭了,不发泄发泄成吗?

    许苏对此深刻理解,也常常自诩,要没我这些年在老东西身边敲打提醒,他早不知道被枪毙多少回了。

    这话是真的。

    只不过,傅云宪猛虎在心,长刀在手,他许苏是不是那一朵四时不凋的蔷薇,他持保留意见。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许苏瞎想了一通之后,还是乖乖唱了,功架十足,声音特别清亮,悦耳得要命。唱到一半,许是时间太晚,许是傅大律师已经听满意了,他一把将许苏横抱而起,大步走出,扔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他吩咐,闭眼,睡觉。

    许苏突然想起,傅云宪以前也这么说过。就他们一起坐火车去北京给许文军翻案的时候,两人同挤一间小旅馆的小房间,傅云宪自己熬夜赶材料,见不得许苏陪自己一块熬,就常把他扛在肩上又仍在床上,说,闭眼,睡觉。

    这么想着,真就听话地闭眼,睡觉,直到听见门被阖上而脚步声渐远,他才自黑暗之中再次睁开眼睛。

    许苏既快活又伤感,前一秒还为自己的计划得逞而沾沾自喜,后一秒又感悲从中来。

    他爱这个男人,他也恨这个男人,爱和恨角力了这么些年,他早已经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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