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樱桃琥珀》


    第(2/3)页

    沪指还在持续大跌,从年初的5000点已经跌破了3000点。人们的期待一次次破碎,哀叹连连。2008年,这本是中国人满怀期待的希望之年,却灾难不断。

    不过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的。林其乐回想起九岁时,蒋峤西在群山低矮老旧的小房子里告诉她,他长大以后要去美国。蒋峤西把一张机票,是他堂哥从香港飞往波士顿的机票,藏在他书包最内侧的口袋里,他就这么每天背着,像背着人生唯一一丝希望。

    他坚持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多,又放弃了那么多。他背着他的理想,马上要走到终点了。

    林其乐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爸爸床头的磁带里听到过的一首歌。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要创造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蒋峤西已经快一年没来过学校了,林其乐却还经常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他”。五月初,高三全年级进行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林其乐循着考号去了低年级高二9班的教室,她在分给自己的课桌上看到了陌生学妹用小刀刻下的“蒋峤西”三个字,字迹娟秀。

    就连做值日的时候,林其乐卷起袖子把拖把放进公用工具间,她在泛灰的散发着陈腐潮湿气味的粉墙上,看到了一整面墙密密麻麻的名字:木村拓哉、五月天、金在中……林其乐在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条笔画一条笔画地看。

    很快,她找到了,她从兜里拿出工具间的钥匙,在不知道是谁刻下的“蒋峤西”三个字上加深那些笔画,让谁也模糊不掉。

    也有时候,和蒋峤西有关的人会忽然出现在林其乐面前。

    高二13班的学弟齐乐一个月内第四次出现在林其乐班门口。他说他是想来看看蒋学长来学校了没有,想找他问题。

    林其乐走出教室,说:“他如果来了我给你发短信吧。”

    齐乐高兴得很,和林其乐交换了手机号码。他说:“融融学姐,蒋学长还有好几本数学讲义在小白楼放着,我今天看见了,差点被人收拾东西的时候扔掉了,你要不要中午跟我去拿。”

    林其乐连忙答应,又说:“你叫我什么?”

    齐乐坚持要叫林其乐“融融学姐”。在小白楼的走廊里,他说起他从小被同学起哄叫“融融”,他虽然不喜欢,但觉得“融融”这个名字并不难听,只是更适合女生。“一开始我知道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才适合这两个字!”

    林其乐把这一席话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哪里古怪。她走到齐乐所说的,蒋峤西以前上自习的课桌旁,蹲下把里面差点被人丢掉的习题册、数学竞赛讲义和草稿纸拿出来。

    已经快两年没人碰这些东西了,连蒋峤西自己都遗忘了,纸面上浮着一层灰。林其乐随便翻了翻,书里真的都签着蒋峤西的名字,她把这摞书放在椅子上,转过身弯下腰开始咳嗽。

    齐乐在旁边站着,这么低头看她收拾,也不帮忙。

    林其乐去洗手间里洗手,她掏出纸巾,一点点沾湿了,去擦拭那些书封面上的灰尘。她把这摞书抱起来,也不怕弄脏了校服,连同抽屉里几只不知道还有没有水的笔,要回自己教室去了。

    齐乐忽然在身后说:“那个,融融学姐。”

    林其乐回头,皱眉说:“你还是别这么叫我了,好奇怪啊。”

    齐乐抬起手,有点无奈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又把手放下来,看起来很酷地揣进裤兜里。

    “你知道蒋学长想去美国,对吧。”他突然抬头对她说。

    林其乐也回头看他。

    自习室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一些灰尘粒子在光里盘旋,它们好像是没有生命的。

    是什么在引导它们呢。

    “你知道蒋峤西去哪里了?”林其乐问道。

    齐乐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他去了美国,以蒋学长的能力,很可能八年九年都回不来,万一他再留下搞科研——”

    “你想说什么啊?”林其乐问。

    齐乐严肃地看她:“学姐,你看我怎么样?”

    林其乐脑筋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卡壳在原地,她一双圆眼睛睁大了。

    “我……我也搞数学竞赛!”齐乐忙说,“虽然比不上学神,但我也算个学霸吧……我也不差!而且,我不去美国,不用你等我,我还比蒋学长年轻呢,年轻一岁!”

    见林其乐迟迟没说话,齐乐说:“以前蒋学长在,我没好意思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可爱,看着傻乎乎的,特会照顾人。与其在国内等蒋学长八年九年的,不如——”

    他话没说完,突然身边的椅子沿着地板往外滑去。小白楼的地面冷不丁晃了几下,墙上挂着的“数学之神”阿基米德画像突然掉下来了,“砰”地一声。

    齐乐目瞪口呆,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他好像惊扰到了什么神明一般。

    林其乐气喘吁吁跑出了小白楼,她皱起脸四处看,发现校园里好多学生都跑出来了,原来刚才那种晕眩感真的不是幻觉。

    到了第二天,临近放学时,林其乐牵着秦野云的手,挤在人潮中。她们站在学校小超市挂的那台电视机前,看四川抢险救灾的新闻。杜尚眼眶通红,他似乎总能体会到比旁人更多的痛苦。林其乐回过头看他,拿最后一张纸巾给他。

    伤疤越多的人,总是越敏感,有远超常人的感受力。林其乐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把座位让给了一位新上车来的老大爷。那位大爷手哆嗦的,从坐下以后,就摸出一个手机,使劲儿按,按了半天也没把电话打出去。他忽然抬起眼:“丫头,帮我打个电话,帮我打个电话。”

    他声音里有股压抑不住的哭腔,喘不上气一样。林其乐原本还挺平静的,她接过手机来,突然觉得特难受,灾难离他们普通人是这样近的。

    对方的号码无法接通,林其乐一直打,她想表现出很有希望的样子,可一直打不通。那位老大爷手扶在前座靠背上,在周围乘客望过来的视线里不禁潸然泪下,他用手蒙住了脸。

    “大爷……”林其乐害怕得声音发颤。

    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拉着扶手,低头说:“大爷,您别着急,我听说四川那边信号断了,基站都塌了,现在接不上电话!”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