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猎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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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说,常有些权贵家的富家子弟犯了事后,实在没办法被关进来了,家里人会用重金将他赎出去,但总有一个人要代替被偷偷赎出去的人去死。
他也希望自己被无缘无故关进来的时候能有人将他赎出去……可他的家人在哪里?
牢饭也是馊的,常皓吃了两口就吐了。这让他无比后悔来临安。
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天,常皓患了风寒之症,咳嗽不止。那时候他已经不再奢望有人能把他救出去,也不关心李万绮为什么要杀死他了,他只是想着,能有个人来看望一下他也好,给他口热水喝就好了。
随便哪个人都好。
在牢房里,常皓分不清是白日还是夜晚,那里总是很昏暗,他消沉地蜷缩在角落里。他刚进来的那一天,就被同牢室的人欺负得够呛,这会子都不敢吭声,也压抑着咳嗽。
但是,咳嗽哪有那么好忍?
“喀喀喀!”他的咳声不断。
他冷不防就被人抓了起来,往墙上撞了两下。
“要死死外边去,别吵着老子睡觉!”
血从常皓的额角流下,他头晕眼花,头疼欲裂,像一团破布烂在地上,他的身体抽搐不止。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他感觉自己听不清声音了。
“公子,醒醒。”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常皓的脸。温柔、香甜的气息惊醒了他。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意外地看见了子衿。
他记得这个小姑娘,不谙世事,率真可爱。
没想到他的乞求得到了神的回应,竟然真的有人来看望他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他甚至忘记思考为什么子衿会在这里。
只是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错觉,觉得子衿和以前见到的稍有不同,眉眼温柔了许多。
“公子,我扶你起来。”子衿说着,揉了揉常皓的背部。
一股阴柔的力量从他身后注入,他瞬间觉得神清目明,多日来的酸疼倦怠之感一扫而光。
“你不必多问,只需好好听我说。我现在必须带你离开此地,否则他们待会儿就要送你去断头台了。”子衿念诀,花瓣旋转而起,眨眼间的工夫,便将常皓带到了街上。
常皓摇摇晃晃半日,扶着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子。他抬眸惊骇地注视着子衿。他再傻也明白了——子衿不是普通人。
“怎么,你怕我了?”子衿笑,“若是怕了我,便尽早收拾包袱离开临安吧。”
常皓咽了咽口水,半晌,憋出一句:“你可是瑶池上的仙子?”
子衿一愣,毕竟从没人这样评价过她。这男人虽然长得丑,但是眼神清澈,竟也不是很讨厌。
“多谢仙子救我一命。”常皓连连作揖。
“不必谢我。”子衿淡淡道,“你真蠢,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就连我也明白,你又怎么敢把一片赤诚之心剖给别人看?”
常皓抿了抿唇,眼底露出痛苦之色。他还是不明白李万绮怎么会突然起了杀心,和以前判若两人。
再怎么说,两人也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你不会头脑发热,想去找李探花问个明白吧?”子衿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告诉你。是那李万绮想把你心心念念的李诗诗嫁出去,李诗诗知道了闹情绪。想来她是觉着让她嫁给吴家公子,不如嫁给情深义重的你,再不济削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也好。李万绮拉不下面子,便想干脆害死你,好绝了妹妹的念想。”
“你是说诗诗……”常皓不确定地问,“诗诗她心里有我?”
“大家一把年纪了,有没有又怎样?”子衿笑,“公子你以为只要有爱就可以在一起吗?那诗诗姑娘比你聪慧多了。”
常皓颓然地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间。
“你是不是在怨恨,怨恨为什么他们在弹冠相庆的时候,却狠心埋葬你的幸福;怨恨为什么你心上人嫁人的时候,李万绮还要用你的头颅做贺礼?别天真了,这世界就是如此不公。”
常皓沉默地听着,半晌,忽然瘆人地笑了起来。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他常皓到底做错了什么?舍身救人换来家破人亡,奋不顾身换来羞辱污蔑。他不在乎好皮囊,不在乎家财万贯、良田万顷,不在乎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是那些俗人太在乎了。
子衿被他的笑震撼了——她没有想到一个正常的人会发出这么可怖的笑声。
“仙子,我可不可以自私一次?”常皓忽然问她,“我不知道仙子是出于什么缘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但只要是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我愿意倾尽所有满足你。只要……只要仙子可以让我得偿所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悲无喜,好像那一刻他已经把自己交给了子衿。
“真的什么都愿意给我?”子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一半火吻,一半妖孽。
她的十指过于冰冷,常皓微微颤抖。他感觉到了一只妖的欲望,仿佛要把他的身体嚼碎,吞进肚子里,好填满那断食人肉的空虚。
“是的。”常皓点点头。
人之悲哀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他不想一直这样悲哀下去。说什么平淡一生,那都是赌气的话,如果他还像以前一样,又何止只是高中探花?
子衿忽然笑起来:“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那么,就由她来安排一切吧。
“以前的旧屋子不要租了,要住,自然要住临安最阔绰的白矾楼。我的人,当然要最气派风光。
“今年的殿试已经过了,要等明年开春才行。这些日子你可要把因说书耽误的工夫重新补回来。”
“最最重要的一点……”子衿又摸了摸他那半张毁了的脸,“虽然我喜欢这张脸,但别人不喜欢。来吧,让我为你换一副皮囊。”
虽说常皓觉得她是神人,但真的听到她这样云淡风轻地说着凡人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的时候,还是出了半日神。
最后他五体投地,像是拜师那样虔诚:“常皓的命就是仙子的,以后仙子有求,常皓必应。”
柳氏妖宅今日忽然热闹起来了。时缨换上了一身戎装,扎起了常年披散的长发,竟有了几分妖界战神的威风。
“将芜,你过来。”
将芜看着四周环佩玲珑的婢女,好奇道:“大人这是?”
“巫咸先知今日要来,我当然要让人给你好好打扮一番。”时缨笑了笑,“过来,到我身边来。”
时缨最近更显温柔,好像是父亲在对着女儿说话。将芜乖乖地来到他身边,他伸手理了理她垂下的两缕碎发。
她听别的妖说过,好的恋人,时而像父亲,时而是恋人,又有时,像极了流氓。
哎呀呀,她竟然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嗯,你今天也很乖。”时缨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猜猜巫咸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你怕不怕?”
将芜身子一颤。对于时缨这种时不时揩油的做法,她实在无力吐槽。现在她心思极重,更是无法在意这些。
她怎么会不知道巫咸?那是一棵生长了万万年的望岁木,活得久了什么没见过,所以被妖族尊称一声“先知婆婆”。
时缨怀疑她,所以请了巫咸来看看她的真身。可她还是小声回答:“不怕。”
时缨捏了捏她的脸,笑容意味深长:“真的不怕?”
便是在他正经的时候,她才觉得两个人身份有别。他是八大城主之一,她只是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精。
准备得差不多了,时缨也不再大马金刀地坐着。柳氏妖宅的门忽然被阴风吹开,将芜看到一团黑雾缭绕而起,黑雾之间站着一个黑袍银发的女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来。
她的身体到处冒着芽,无数藤蔓缠绕着双腿,似乎已经分不开了。
“妖终有一天会变回自己的本体,就算是本君也不是长生不老的。”时缨解释道,“婆婆的身体将要化为望岁木了。”
“当着老人家的面,你说话也这么直接?”将芜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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