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被无情恼(十二)-《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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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娘喃喃重复一回,停住了言语。

    她那时在憨园支离破碎的问句里压了压心脏,那里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骤然沉寂的故事像被禁锢在了时光里,带着戛然而止的仓促感,芸娘携带并享受这样的仓促,刻意将语言收住,不疾不徐吸了最后一口烟,平着嘴角将话说得单薄:“而后,她负了我。”

    “她原本应承嫁入沈家,却在最后一刻反了悔,另寻富商,远嫁他乡。我那时悲痛不已,成日成夜睡不着,我摸着她的写的诗句,翻着她弹过的琴谱,心里头疼得厉害,也悔得厉害。我却不知,我因何而疼,因何而悔。”

    失了嫉妒心,七情六欲便不完整,似一个被绞了一半的绣品,杂七杂八的线头绕在其中,零零碎碎寻不着接口。

    芸娘眯着眼,将烟头扔到杯子里,又拎起酒壶,倒了几滴酒进去。“刺啦”的声响,将紧凑的烟丝渐渐泡开。

    “后来呢?”宋十九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有些坨的面。

    芸娘轻嗤一声:“不久,我郁郁而终。”

    临终的最后一句是——憨园负我。

    “我引魂往生,入了泰山府,被鬼差带至黄泉畔,我同孟婆说,劳烦阿婆,给我多添一碗。”芸娘笑了笑,“我活了一遭,却懵懂如孩童,至死亦不甘,想多饮一碗孟婆汤,不知能不能将灵猫肉的作用消了,来世完整整地瞧一瞧自己的心,理一理自个儿的情。”

    没了烟的依托,她的手孤独得很,交叉在桌面上,略用力地拧着。

    “孟婆却笑了,同我说:这也是巧了,方才有位姑娘打这奈何桥上过,也央婆子我多来一碗汤,我说这汤苦,她却道不怕汤苦,怕只怕忘不掉心中人。”

    “孟婆说,那姑娘一连饮了三碗汤,前尘旧事忘了个干净,浑浑噩噩如同新生的稚子,连话也说不大明白,却在最后一口汤时滚下泪珠子来。孟婆问她,可还记得了?”

    芸娘将脖子勾着,剪影比温过的酒还韵味绵长。

    “她说,只记得两个字。”

    ——芸娘。

    手里的面凉了,再剩下的也十分难入口,辣肉未及时入肚,散发出腥膻的气息,宋十九拿手指在碗壁蹭了蹭,望着桌面投射的李十一的影子,好半晌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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