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春风一度吹(六)-《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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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大人?宋十九滴溜溜转了转眼睛。

    李十一倒是不大意外,接过五钱递上来的玉笛,顺手敲了敲宋十九软绵绵的手背,同她一道寻山神庙去。

    涂老幺惦记着家里炖的猪脚,也急匆匆辞行,一顿热闹后,屋子里又余了阿音同阿罗两个。

    阿罗洗了手浇花,阿音靠到桌边翻了翻她的书籍,又两手一撑坐到书桌上,脚尖儿挂着不大牢靠的高跟鞋,轻一回重一回地磕着桌脚。她睨着眼神儿看面前的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松软孱弱的肩头,连嘴唇亦是惨淡淡的只沾了少得可怜的粉,仿佛还是自个儿方才不经意印上去的。

    若从前,她是顶瞧不上这样没精打采的姑娘,自个儿自小倔强,往后嚣张,嘴唇要牡丹似的红,眼角要金箔似的艳,做贼要是天底下头一个扎头绳儿的贼,为娼要做天底下风情最盛的娼。

    可偏偏一回两回,心也好,身子也罢,总栽在清汤寡水的人跟前,从不过问她,自顾自噗通一声便磕了头,疼得她晕头转向,疼得她咬牙切齿。

    “若有话,便问。”阿罗道。

    阿音道:“你是头一回么?”

    枝丫掩着阿罗半个脸,连阴影同光亮的错落都十分好看。她提了提手里的水壶,侧着脑袋:“是。”

    阿音的胸腔不大重地“嗡”了一声,仿佛是惊讶,又仿佛是旁的,她仔细想了想,这一辈子,好似从未占过什么独一份儿的东西,自然也不敢奢望自己是旁人两千三百余岁中再无二话的“第一”。

    她将腿叠起来,抬手挽了挽耳发。

    倒是阿罗笑了,问她:“怎么?”

    阿音不大信:“你活了这许久,从未尝过个中滋味?”

    阿罗诚恳道:“我不问人间事,也不晓得我的冥气凡人经不经得起。”

    “鬼呢?泰山府的鬼呢?”

    “我身为十殿阎罗,自然也是有些持重的。”阿罗道。

    艳如春光的佳人乐得笑出了声,反手一撑自桌上跳下来,尖细的鞋跟儿前前后后地踏了两步,靠到梁柱前,抵着眼神儿看她:“若你是头一回,我便不好亏待了你。”

    虽说方才辛勤的是阿罗,可阿音因着这个“头一回”,竟存了些不大随意的念头。

    阿罗略微抬起娟秀的脸庞,询问地望着她。

    "你有什么喜欢的?胭脂?水粉?成衣局的衣裳?"阿音扯着绢子,一个窑姐儿倒有了几分恩客的做派。

    “没有。”阿罗摇头。

    “你若觉得好。”她顿了顿,仍旧是弯身浇花,片刻后才轻言道:“下回,少喊一声旁的,便好了。”

    下回?阿音悠悠抬了眉头,未细细琢磨便将思绪递回了前头那句上。

    ——你若觉得好。这句话时常听见,城南的裁缝铺子,鼓楼大街的首饰店,茶摊儿新上的糖三角,掌柜的将包好的油纸递过来时,总要来上这么一句。

    这句话于此时此地,出自面前的人嘴里,是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地令人心神荡漾。它莫名其妙地带了三分不大熟稔的客气,欲语还休的羞赧,兢兢业业的谨慎,同捧出一件东西时急盼得到认可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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