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逢故人(一)-《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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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十九见她一副冷凝的姿态,委屈便自眼底湿润地漫出来,不大明显,只在烛火下闪着隐隐的晶莹,她软着嗓子问她:“你不许我喜欢你?”

    李十一侧了侧脸,不答。

    她向来对宋十九有求必应,予取予求,头一回旗帜鲜明的回避,无异于将宋十九拎着后脖颈扔到了冰窟,宋十九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鼻酸得很有些控制不住,她这才发现对李十一来说,自己同旁人没什么两样,她门前的路你任走,屋前的院子你任踩,可她的心扉,永远是关得严严实实的一道柴门,始终不会对你敞开。

    宋十九气恼:“你待我好,却不许我喜欢你,世间竟有你这样霸道的人?”

    李十一抬眉极其缓慢地望了她一眼,直望得她方才绷紧的心旌又款款摇曳起来,宋十九咬住下唇,却听李十一轻笑一声,又极快地收回了表情,承认道:“不许。”

    “为什么?”宋十九急了。

    李十一头一回露出了不大温柔的脸色,连话语都快了几分,她盯着宋十九,问她:“你多大了?从哪里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同我认得多久?晓不晓得什么是爱情?你了解我什么?又懂得我几分过去?知不知我几时高兴,几时不高兴,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她同她之间的关联太薄了,薄得似三两句便能书写完的几行字,甚至都用不着诗词般复杂的含义,仅是白话一样浅显单调。

    这样的单薄,盛得起多少重量的喜欢呢?

    宋十九原本圆溜溜的瞳仁一缩,似被针扎了一样本能地保护起来,眼白还有方才更咽时留下的红晕,眼帘却垂了半寸,防备一般压着她小鹿一样的眼睛。

    李十一移开目光,指头有些发颤,到底是自小顾到大的姑娘,她瞧不得她这幅被刺伤的样子。她被自己用了“自小到大”这四个字吓了一跳,她陡然发觉自己的逻辑有了缺口,这四个字的分量力逾千斤,将她方才的质问毫不费力地全盘反驳。

    她动了动唇线,仿佛在思考还要说什么,却见面前的小鹿顶着起伏的胸腔,迟疑却坚决地抬起头来:“可是,即便如此,我不能爱你吗?”

    李十一愣住,听见宋十九闪着眼里的波光,将反问郑重其事地递给她。

    “我不知我的来处,也不知我的归途,我不知情之所起,也不知情之所终,我便不配爱你吗?”

    “凭我是个什么玩意,石头,花草,树木,星辰,我不能爱你吗?”

    “花会开花,星辰闪耀,世间万物,自有千千万万种方式爱你。我是不晓得我是个什么怪物,若可以,我也想将我的棺木捧至你跟前,让你问一问我的生辰,请你听一听我是不是满心满意喜欢你。”

    她的话更咽却连贯,这大抵是她有生以来说得最多的一回了,可她就是不甘心,就是意难平,喜欢便喜欢,这份喜欢将她砸得晕头转向,她十分乖巧地未向李十一讨一个说法,李十一反而嫌弃她是个小怪物。

    她瞧见李十一神情僵住,诧异而震动地望着她,嘴唇微微张开,舌头顶着牙齿,竟一时半会不晓得该说什么。

    宋十九紧闭嘴唇,腮帮子小巧地鼓起来,不服气地望着她,怎么样,她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不比任何人差。

    李十一暗嗽一声,颤着睫毛埋头饮茶。

    “亲娘啊。”

    门外的凉风遮掩了叹气一样细小的人声,却掩不住附耳偷听之人的震惊,涂老幺将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鸡蛋,同一旁的阿音比了个诧异的眼色:“谁教她的?”

    阿音在寒风里一面哆嗦一面将耳朵又凑近了些,摇头:“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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