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知音(二)-《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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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十九一个腿软便靠在了墙边,阿音亦冒了冷汗,促着呼吸退了两步,李十一心中警铃大作,轻步移动身体,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宋十九同阿音的身边。

    “是什么?”阿音以气声轻轻问她。

    李十一勉力平复着呼吸:“讹兽。”

    《神异经》里有记载:“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讹者,伪言也。兽如其名,擅说谎话,据闻若吃了讹兽的肉,便再也无法说真话。讹兽常在西南,李十一从未碰到过,不想在此处遇见,也霎时明白外头的赤鳞鱼为何团聚在此,正因这讹兽有善魅动物,引人聚兽的本事。

    “吃人吗?”宋十九颤着声儿悄声问。

    李十一护着她们不紧不慢往后退:“吃。”

    “讹兽以谎言为食,最爱吃说谎之人,若几人同行,便挑最善说谎一人先食。”李十一的尾音罕见地抖了抖,盯着讹兽的瞳孔又黯了几分。

    讹兽将口里的手指咽了下去,一步一摇地向她们走来,涂老幺惨叫一声便要往外跑,却见那讹兽臀部用力,轻盈一跃便至了他近前,前爪扣地,锐利的双眼攫住他,低低一声嘶鸣。

    那吼声似海豚的尖音,又略带了些沙哑,迅速地敲击人的耳膜,令人掩耳闭目头晕目眩,魔音穿耳循环往复,尖利要将人七窍震出血来,连室外的水流亦如被捶打一般震荡,满池子赤鳞鱼来回跳动,鲤跃龙门一样争相出水。

    阿音呻/吟一声跪倒在地,手死死扣着泥地,涂老幺抱着脑袋直打滚儿,眼皮抽得似被泼了开水,宋十九蹲在角落,浑身失了力气,捂住双耳眼泪直飘,李十一亦被袭得神魂俱震,半坐在墙壁旁,抓着膝盖的手用力得指节发青。

    涂老幺扯着李十一的裤管叫唤:“符咒呢!法术呢?!十……十一姐,我,我难受啊!”

    大男人涕泗横流,比抽了大烟还扭曲万分,李十一反握住他的手,喉头腥甜说不出话。

    眼见他们没了气力,讹兽才停了下来,鱼伏水稳,安静得似什么也没发生,唯独耳廓里饿鬼哭嚎一样呜呜呜的回音,同被打了几闷棍似的前庭,提醒他们一切都不是错觉。

    李十一平复了几回呼吸,才找到了些调子,将涂老幺的手放开,绝望地摇头:“符咒只收鬼魂,对着古兽半点用处也没有。”

    涂老幺的眼珠子混混沌沌地停下来,嘴唇似被锯子拉下来的钝肉,麻麻木木半字不能言。

    墓室里仅有几人焦灼而无力的喘气声,同讹兽扣着爪子前行时指甲哒哒哒触底的声响。

    它闪着天真却狡诈的眼,来回逡巡它的猎物,这几个姑娘都长得十分水灵漂亮,漂亮的姑娘总会骗人,还有这一个市井泼皮模样的男人,不晓得哪一个的谎言,会先成为它腹中之物。

    涂老幺翻身剧烈地呕起来,黄白汤一齐往外冒,讹兽却并未停止向他走来的步伐,它的抖着水亮的皮毛,周身的阴影把涂老幺笼罩在内,竟将他衬出了几分无助与娇弱来,涂老幺眼一闭心一横,吃江湖饭混日子的,说过的谎比吃过的米还多,就没两日前,还指着李十一说她是宋十九的娘。

    他吐得胆汁儿都要出来,腿触电似的颤,只恨此刻没了力气,不能抽自个儿一个大嘴巴子。

    叫你胡说,合该撕烂这张没用的嘴。

    他正准备引项就死,慌里慌张竟想不起来遗言,待心里头急匆匆开了个头,却见那讹兽脚步一顿,竟犹犹豫豫地朝一旁的阿音走去。

    阿音仓皇地抬头,泪痕印在眼边,嘴唇被咬过,是红润润的艳丽,任是这个时刻,仍旧是春风一度枝头一等一的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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