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应悔偷灵药(六)-《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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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音一个绢子甩过去,见李十一望着她,便不再同涂老幺计较,只伸出两个指头道:“俩字儿,束薪。”

    李十一抬手将定身符摘下来,问夏姬:“束薪?”

    夏姬如久困获释一般松了筋骨,险些瘫倒在地,李十一伸手将她背部略微一扶,她扶着墙根儿站定,挺了许久的背又老龟似的弓起来,被打回原形一样驱逐了体内不合时宜的少女。

    “束薪,束薪……”绸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我将死之时,念的竟是他。”夏姬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胸膛嘶嘶作响。

    “他是谁?”涂老幺见她这模样,竟有些不忍。

    夏姬满头华发靠在墙上,磨蹭出窸窣的声响,痒得恰似正当年时梳角拢发的滋味,她道:“我幼时颇不起眼,兄长姊妹厌弃我,下人自也不必讨好我,唯有束薪。他乃弄火的侍奴,连名字亦是一捆柴火。”

    “他同我吟歌,摹我作画,替我梳头,还赠我桃枝。”她并未再说下去,可旁人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许多,那桃枝,大概便是她口中“尚未生发的情爱”。

    “多矫情的事儿呀,”阿音道,“原本有了那不爱皮相的真心人,却偏偏抛了换皮相,待有了皮相,却又念起了真心。”

    涂老幺认同:“矫情。”

    宋十九眼馋着阿音手里未剥完的花生,李十一看了两眼,接过来,不言不语替她剥起来。

    夏姬横着微红的眼望向阿音,正要发作,却听阿音笑道:“你别恼,细细听我说。”

    “我若是你,我何苦执着于这画卷,自然要尽早入地府投胎转世,你与那束薪缘分未尽,合该有一世姻缘,你却执念如斯,人鬼殊途几千年,是蠢不是?”

    夏姬眼波搅动,连涂老幺亦听得一愣一愣的,李十一淡淡勾起唇角,专心致志喂宋十九吃果子。

    阿音又道:“你瞧瞧你这模样,生前好歹也是体面端正的公主,如今搁着好端端的正缘不要,却附身旁人日夜同旁的男人厮混,同我这窑姐儿,又有什么分别?”

    宋十九张嘴咬了一颗花生,咯嘣咯嘣地嚼。

    “你那情人——叫什么,束薪?指不定轮转几世,另遇良人了。你在这画儿里受罪,他呢?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婆孩子热炕头。”宋十九一面搭腔,一面紧盯李十一剥花生的手指。

    阿音“噗”一声笑出来,赞许地对宋十九挑了挑眉。

    李十一撩起眼皮扫一眼一大一小两个人,将花生放下,拂去手上的渣滓,抬头对夏姬道:“投胎去罢。”

    她的语气十分温和,又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竟听得夏姬严严实实地一怔,仿佛魂魄自躯体里被抽出来,捏至近前,抵着天灵盖竖着一根棍子,只待重重一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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