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林太太鸳帏再战 如意儿茎露独尝-《金瓶梅(删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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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日西门庆同应伯爵、吴大舅三人起身到云理守家。原来旁边又典了人家一所房子,三间客位内摆酒,叫了一起吹打鼓乐迎接,都有桌面,吃至晚夕来家。巴不到次日,月娘往何千户家吃酒去了。西门庆打选衣帽齐整,骑马带眼纱,玳安、琴童跟随,午后时分,径来王招宣府中拜节。王三官儿不在,送进贴儿去。文嫂儿又早在那里,接了贴儿,连忙报与林太太说,出来,请老爷后边坐。转过大厅,到于后边,掀起明帘,只见里边氍毹匝地,帘幕垂红。少顷,林氏穿着大红通袖袍儿,珠翠盈头,与西门庆见毕礼数,留坐待茶,分付:“大官,把马牵于后槽喂养。”茶罢,让西门庆宽衣房内坐,说道:“小儿从初四日往东京与他叔岳父六黄太尉磕头去了,只过了元宵才来。”西门庆一面唤玳安,脱去上盖,里边穿着白绫袄子,天青飞鱼氅衣,十分绰耀。妇人房里安放桌席。须臾,丫鬟拿酒菜上来,杯盘罗列,肴馔堆盈,酒泛金波,茶烹玉蕊。妇人玉手传杯,秋波送意,猜枚掷骰,笑语烘春。话良久,意洽情浓;饮多时,目邪心荡。看看日落黄昏,又早高烧银烛。玳安、琴童自有文嫂儿管待,等闲不过这边来。妇人又倒扣角门,僮仆谁敢擅入。酒酣之际,两人共入里间房内,掀开绣帐,关上窗户,轻剔银缸,忙掩朱户。男子则解衣就寝,妇人即洗牝上床,枕设宝花,被翻红浪。原来西门庆带了淫器包儿来,安心要鏖战这婆娘,早把胡僧药用酒吃在腹中,那话上使着双托子,在被窝中,架起妇人两股……正是:招海旌幢秋色里,击天鼙鼓月明中。但见:

    迷魂阵罢,摄魄旗开。迷魂阵上,闪出一员酒金刚,色魔王能争惯战;摄魂旗下,拥一个粉骷髅,花狐狸百媚千娇。这阵上,扑冬鼕,鼓震春雷;那阵上,闹挨挨,麝兰叆叇。这阵上,复溶溶,被翻红浪精神健;那阵上,刷剌剌,帐控银钩情意乖。这一个急展展,二十四解任徘徊;那一个忽剌剌,一十八磙难挣扎。斗良久,汗浸浸,钗横鬓乱;战多时,喘吁吁,枕侧衾歪。顷刻间,肿眉馕眼;霎时下,肉绽皮开。正是:几番鏖战贪淫妇,不是今番这一遭。

    当下西门庆就在这婆娘心口与阴户烧了两炷香,许下胆日家中摆酒,使人请他同三官儿娘子去看灯耍子。这妇人一段身心已被他拴缚定了,于是满口应承都去。西门庆满心欢喜,起来与他留连痛饮,至二更时分,把马从后门牵出,作别回家。正是:

    尽日思君倚画楼,相逢不舍又频留。刘郎莫谓桃花老,浪把轻红逐水流。

    西门庆到家,有平安拦门禀说:“今日有薛公公家差人送请贴儿,请爹早往门外皇庄看春。又是云二叔家送了五个贴儿,请五位娘吃节酒。”西门庆听了,进入月娘房来。只见孟玉楼、潘金莲都在房内坐的。月娘从何千户家赴了席来家,正坐着说话。见西门庆进来,连忙道了万福。因问:“你今日往那里,这咱才来?”西门庆没得说,只说:“我在应二哥家留坐。”月娘便说起今日何千户家酒席上事:“原来何千户娘子年还小哩,今年才十八岁,生的灯上人儿也似,一表人物,好寶獅,知今博古,见我去,恰似会了几遍,好不喜洽。嫁了何大人二年光景,房里到使着四个丫头,两个养娘,两房家人媳妇。”西门庆道:“他是内府生活所蓝太监侄女儿,嫁与他陪了好少钱儿!”月娘道:“明日云伙计家,又请俺每吃节酒,送了五个贴儿业,端的去不去?”西门庆说:“他既请你每,都去走走罢。”月娘道:“留雪姐在家罢,只怕大节下,一时有个人客闯将来,他每没处挝挠。”西门庆道:“也罢,留雪姐在家里,你每四个去罢。明日薛太监请我看春,我也懒待去。这两日春气发也怎的,只害这腰腿疼。”月娘道:“你腰腿疼只怕是痰火,问任医官讨两服药吃不是,只顾挨着怎的?”西门庆道:“不妨事,由他。一发过了这两日吃,心净些。”因和月娘计较:“到明日灯节,咱少不的置席酒儿,请请何大人娘子。连周守备娘子,荆南岗娘子,张亲家母,云二哥娘子,连王三官儿母亲,和大妗子、崔亲家母,这几位都会会。也只在十二三,挂起灯来。还叫王皇亲家那起小厮扮戏耍一日。去年还有贲四在家,扎几架烟火放,今年他东京去了,只顾不见来,却教谁人看着扎?”那金莲在旁插口道:“贲四去了,他娘子儿扎也是一般。”这西门庆就瞅了金莲道:“这个小淫妇儿,三句话就说下道儿去了。”那月娘、玉楼也不采顾,就罢了。因说道:“那王官儿娘,咱每与他没会过,人生面不熟,怎么好请他?只怕他也不肯来。”西门庆道:“他既认我做亲,咱送个贴儿与他,来不来,随他就是了。”月娘又道:“我明日不往云家去罢,怀着个临月身子,只管往人家撞来撞去的,交人家唇齿。”玉楼道:“怕怎的,你身子怀的又不显,怕还不是这个月的孩子,不妨事。大节下自恁散心,去走走儿才好。”说毕,西门庆吃了茶,就往后边孙雪娥房里去了。那潘金莲见他往雪娥房中去,叫了大姐,也就往前边去了。西门庆到于雪娥房中,交他打腿捏身上,捏了半夜。一宿晚景题过。

    到次日早辰,只见应伯爵走来,对西门庆说:“昨日云二嫂送了个贴儿,今日请房下陪众嫂子坐。家中旧时有几件衣服儿,都倒塌了。大正月不穿件好衣服,惹的人家笑话。敢来上覆嫂子,有上盖衣服,借约两套儿,头面簪环,借约几件儿,交他穿戴了去。”西门庆令王经:“你里边对你大娘说去。”伯爵道:“应宝在外边拿着毡包并盒儿哩。哥哥,累你拿进去,就包出来罢。”那王经接毡包进去,良久抱出来,交与应宝,说道:“里面两套上色段子织金衣服,大小五件头面,一双环儿。”应宝接的去了。西门庆陪伯爵吃茶,说道:“今日薛内相又请我门外看春,怎么得工夫去?吴亲家庙里又送贴儿,初九日年例打醮,也是去不成,教小婿去罢了。这两日不知酒多了也怎的,只害腰疼,懒待动旦。”伯爵道:“哥,你还是酒之过,湿痰流注在这下部,也还该忌忌。”西门庆道:“这节间到人家,谁肯轻放了你,怎么忌的住?”

    正说着,只见玳安拿进盒儿来,说道:“何老爹家差人送请贴儿来,初九日请吃节酒。”西门庆道:“早是你看着,人家来请,你怎不去?”于是看盒儿内,放着三个请贴儿,一个双红佥儿,写着“大寅丈四泉翁老先生大人”,一个写“大都阃吴老先生大人”,一个写着“大乡望应老先生大人”,俱是“侍教生何永寿顿首拜”。玳安说:“他说不认的,教咱这里转送送儿去。”伯爵一见便说:“这个却怎样儿的?我还没送礼儿去与他,怎好去?”西门庆道:“我这里替你封上分帕礼儿,你差应宝早送去就是了。”一面令王经:“你封二钱银子,一方手帕,写你应二爹名字,与你应二爹。”因说:“你把这请贴儿袖了去,省的我又教人送。”只把吴大舅的差来安儿送去了。须臾,王经封了帕礼递与伯爵。伯爵打恭说道:“又多谢哥,我后日早来会你,咱一同起身。”说毕,作辞去了。午间,吴月娘等打扮停当,一顶大轿,三顶小轿,后面又带着来爵媳妇儿惠元,收叠衣服,一顶小轿儿,四名排军喝道,琴童、春鸿、棋童、来安四个跟随,往云指挥家来吃酒。正是:

    翠眉云鬓画中人,袅娜宫腰迥出尘。天上嫦娥元有种,娇羞酿出十分春。

    不说月娘众人吃酒去了。且说西门庆分付大门上平安儿:“随问什么人,只说我不在。有贴儿接了就是了。”那平安经过一遭,那里再敢离了左右,只在门首坐的。但有人客来望,只回不在家。西门庆因害腿疼,勐然想起任医官与他延寿丹,用人乳吃。于是来到李瓶儿房中,叫迎春拿菜儿,筛酒来吃。迎春打发了,就走过隔壁,和春梅下棋去了。要茶要水,自有如意儿打发。西门庆见丫鬟不在屋里,就在炕上斜靠着……一面斟酒自饮,因呼道:“章四儿,我的儿,你用心替达达咂,我到明日,寻出件好妆花段子比甲儿来,你正月十二日穿。”老婆道:“看他可怜见。”咂弄勾一顿饭时,西门庆道:“我儿,我心里要在你身上烧炷香儿。”老婆道:“随爹拣着烧。”西门庆令他关上房门,把裙子脱了,仰卧在炕上。西门庆袖内还有烧林氏剩下的三个烧酒浸的香马儿,撇去他抹胸儿,一个坐在他心口内,一个坐在他小肚儿底下,一个安在他盖子上,用安息香一齐点着……须臾,那香烧到肉根前,妇人蹙眉啮齿,忍其疼痛,口里颤声柔语,哼成一块,没口子叫:“达达,爹爹,罢了我了,好难忍他。”西门庆便叫道:“章四淫妇儿,你是谁的老婆?”妇人道:“我是爹的老婆。”西门庆教与他:“你说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属了我的亲达达了。”那妇人回应道:“淫妇原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属了我的亲达达了。”西门庆又问道:“我会肏不会?”妇人道:“达达会肏。”两个淫声艳语,无般言语不说出来……正是:

    不知已透春消息,但觉形骸骨节熔。

    西门庆烧了老婆身上三处春,开门寻了一件玄色段子妆花比甲儿与他。至晚,月娘众人来家,对西门庆说:“原来云二嫂也怀着个大身子,俺两今日酒席上都递了酒,说过,到明日两家若分娩了,若是一男一女,两家结亲做亲家;若都是男子,同堂攻书;若是女儿,拜做姐妹,一处做针指,来往亲戚耍子。应二嫂做保证。”西门庆听的笑了。

    话休饶舌。到第二日,却是潘金莲上寿。西门庆早起往衙门中去了,分付小厮每抬出灯来,收拾揩抹干净,各处张挂。叫来兴买鲜果,叫小优晚夕上寿。潘金莲早辰打扮出来,花妆粉抹,翠袖朱唇,走来大厅上。看见玳安与琴童站在高凳上挂灯,因笑嘻嘻说道:“我道是谁在这里,原来是你每挂灯哩。”琴童道:“今日是五娘上寿,爹分付叫俺每挂了灯,明日娘生日好摆酒。晚夕小的每与娘磕头,娘已定赏俺每哩。”妇人道:“要打便有,要赏可没有。”琴童道:“耶嚛,娘怎的没打不说话,行动只把打放在头里,小的每是娘的儿女,娘看顾看顾儿便好,如何只说打起来。”妇人道:“贼囚,别要说嘴,你好生仔细挂那灯,没的例儿扯儿的,拿不牢吊将下来。前日年里,为崔本来,说你爹大白里不见了,险了险赦了一顿打,没曾打,这遭儿可打的成了。”琴童道:“娘只说破话,小的命儿薄薄的,又唬小的。”玳安道:“娘也会打听,这个话儿娘怎得知?”妇人道:“宫外有株松,宫内有口钟。钟的声儿,树的影儿,我怎么有个不知道的?昨日可是你爹对你大娘说,去年有贲四在家,还扎了几架烟火放,今年他不在家,就没人会扎。吃我说了两句:‘他不在家,左右有他老婆会扎,教他扎不是!’”玳安道:“娘说的什么话,一个伙计家,那里有此事!”妇人道:“什么话?檀木靶,有此事,真个的。画一道儿,只怕肏过界儿去了。”琴童道:“娘也休听人说,只怕贲四来家知道。”妇人道:“可不瞒那王八哩。我只说那王八也是明王八,怪不的他往东京去的放心,丢下老婆在家,料莫他也不肯把屄闲着。贼囚根子们,别要说嘴,打伙儿替你爹做牵头,引上了道儿,你每好图躧狗尾儿。说的是也不是?敢说我知道?嗔道贼淫妇买礼来,与我也罢了,又送蒸酥与他大娘,另外又送一大盒瓜子儿与我,要买住我的嘴头子,他是会养汉儿。我就猜没别人,就知道是玳安这贼囚根子,替他铺谋定计。”玳安道:“娘屈杀小的。小的平白管他这勾当怎的?小的等闲也不往他屋里去。娘也少听韩回子老婆说话,他两个为孩子好不嚷乱。常言‘要好不能勾,要歹登时就’,‘房倒压不杀人,舌头倒压人’,‘听者有,不听者无’。论起来,贲四娘子为人和气,在咱门首住着,家中大小没曾恶识了一个人。谁不在他屋里讨茶吃,莫不都养着?倒没处放。”金莲道:“我见那水眼淫妇,矮着个靶子,像个半头砖儿也是的,把那水济济眼挤着,七八拿杓儿舀。好个怪淫妇!他和那韩道国老婆,那长大摔瓜的淫妇,我不知怎的,掐了眼儿不待见他。”正说着,只见小玉走来说:“俺娘请五娘,潘姥姥来了,要轿子钱哩。”金莲道:“我在这里站着,他从多咱进去了?”琴童道:“姥姥打夹道里进去的。一来的轿子,该他六分银子。”金莲道:“我那得银子?来人家来,怎不带轿子钱儿走!”一面走到后边,见了他娘,只顾不与他轿子钱,只说没有。月娘道:“你与姥姥一钱银子,写帐就是了。”金莲道:“我是不惹他,他的银子都有数儿,只教我买东西,没教我打发轿子钱。”坐了一回,大眼看小眼,外边挨轿的催着要去。玉楼见不是事,向袖中拿出一钱银子来,打发抬轿的去了。不一时,大妗子、二妗子、大师父来了,月娘摆茶吃了。潘姥姥归到前边他女儿房内来,被金莲尽力数落了一顿,说道:“你没轿子钱,谁教你来?恁出丑划划的,教人家小看!”潘姥姥道:“姐姐,你没与我个钱儿,老身那讨个钱儿来?好容易筹办了这分礼儿来。”妇人道:“指望问我要钱,我那里讨个钱儿与你?你看七个窟窿到有八个眼儿等着在这里。今后你看有轿子钱便来他家来,没轿子钱别要来。料他家也没少你这个穷亲戚!休要做打踊的献世包!‘关王卖豆腐--人硬货不硬’。我又听不上人家那等屄声颡气。前日为你去了,和人家大嚷大闹的,你知道也怎的?驴粪球儿面前光,却不知里面受凄惶。”几句说的潘姥姥呜呜咽咽哭起来了。春梅道:“娘今日怎的,只顾说起姥姥来了。”一面安抚老人家,在里边炕上坐的,连忙点了盏茶与他吃。潘姥姥气的在炕上睡了一觉,只见后边请吃饭,才起来往后边去了。

    西门庆从衙门中来家,正在上房摆饭,忽有玳安拿进贴儿来说:“荆老爹升了东南统制,来拜爹。”西门庆见贴儿上写:“新东南统制兼督漕运总兵官荆忠顿首拜。”慌的西门庆连忙穿衣,冠带迎接出来。只见都总制穿着大红麒麟补服、浑金带进来,后面跟着许多僚掾军牢。一面让至大厅上叙礼毕,分宾主而坐,茶汤上来。荆统制说道:“前日升官敕书才到,还未上任,径来拜谢老翁。”西门庆道:“老总兵荣擢恭喜,大才必有大用,自然之道。吾辈亦有光矣,容当拜贺。”一面请宽尊服,少坐一饭。即令左右放卓儿,荆统制再三致谢道:“学生奉告老翁,一家尚未拜,还有许多薄冗,容日再来请教罢。”便要起身,西门庆那里肯放,随令左右上来,宽去衣服,登时打抹春台,收拾酒果上来。兽炭顿烧,暖帘低放。金壶斟下液,翠盏贮羊羔,才斟上酒来,只见郑春、王相两个小优儿来到,扒在面前磕头。西门庆道:“你两个如何这咱才来?”问郑春:“那一个叫甚名字?”郑春道:“他唤王相,是王桂的兄弟。”西门庆即令拿乐器上来弹唱。须臾,两个小优哥唱了一套“霁景融和”。左右拿上两盘攒盒点心嗄饭,两瓶酒,打发马上人等。荆统制道:“这等就不是了。学生叨扰,下人又蒙赐馔,何以克当?”即令上来磕头。西门庆道:“一二日房下还要洁诚请尊正老夫人赏灯一叙,望乞下降。在座者惟老夫人、张亲家夫人、同僚何天泉夫人,还有两位舍亲,再无他人。”荆统制道:“若老夫人尊票制,贱荆已定趋赴。”又问起:“周老总兵怎的不见升转?”荆统制道:“我闻得周菊轩也只在三月间有京荣之转。”西门庆道:“这也罢了。”坐不多时,荆统制告辞起身,西门庆送出大门,看着上马喝道而去。

    晚夕,潘金莲上寿,后厅小优弹唱,递了酒,西门庆便起身往金莲房中去了。月娘陪着大妗子、潘姥姥、女儿郁大姐、两个姑子在上房会的饮酒。潘金莲便陪西门庆在他房内,从新又安排上酒来,与西门庆梯己递酒磕头。落后潘姥姥来了,金莲打发他李瓶儿这边歇卧。他陪着西门庆自在饮酒,顽耍做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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