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起卦-《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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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虽这么想,但还是怀揣着几分担忧又匆匆赶去了白景明处。

    还没走进院子,果然就看见一个青衣直裰的身影跪在院中央,也不知跪了多久,这天寒地冻的,任谁这么跪着都不好受。

    原舟心中一跳,正准备快步走上前,忽然见院中的房门开了,白景明立在门边,他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凝重神色,叫原舟不由一怯,便在院外停住了脚步。

    “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

    白景明冷声道。

    秋欣然见他出来,又俯身磕首:“弟子自知此举愚不可及,还望老师成全。”

    一月初的寒风中,她声音微微发颤,但语气却是异乎寻常的坚定。

    白景明目光复杂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问:“你还记得拜入师门时,你师父同你们说过的话?

    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

    “弟子一日不敢忘。”

    秋欣然抬起头来,直视着檐下的老者,忽然高声道,“可若天意当真不能改,弟子不明白为何要学卜算!”

    原舟叫她这话惊在当场,一时不敢去看白景明的反应。

    过了许久才听院中传来淡淡回应:“你学卜算便是为了违抗天意?”

    “弟子不知天意要他生还是要他死,”秋欣然执拗地坚持道,“师父跟我说,我算的不是天意而是人心,人心千变万化而天意千变万化。

    我只知道我亦是人,我还想一搏!”

    “狂妄!”

    白景明低呵一声:“你能替自己搏命,你又凭什么替他人搏命!你怎知你今日袖手旁观等着他的就必定是一条死路?

    倒是你执意插手,若这并非是他所愿,到时候你又当如何?”

    跪在院中的人脸上显出几分挣扎的神色,颓丧地垂下眼眸。

    白景明见她这副神色,以为她已听了进去,缓一口气正要再说,却见她又握着拳头仰起头目光定定地看了过来:“我确实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一个人若不能选择怎么生,总该有机会选择怎么死。”

    立在门边的道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又见她直直俯身再拜,语气倔强:“弟子不敢狂妄自大,替人搏命与天命为敌,弟子只想替他挣一个机会,还望老师成全。”

    北风卷过院中落叶,满院萧瑟。

    须发皆白的道人望着跪在院中的年轻弟子,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你以为没人想过这个吗?”

    “琬州之困到如今,朝中文武百官欲他生欲他死的何其多人,为何到现在无人敢同圣上进谏?”

    秋欣然伏在地上,过了片刻才艰难道:“因为局势不明,众人不敢揣测圣意。”

    琬州的局势关系着夏修言的生死,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敢在夏修言身上下注。

    但今天,秋欣然知道宣德帝心中的天平已经有了倾斜。

    “不错,”白景明点头道,“你执意出头,此番他若战败,你就是千古罪人,必然难活;他若侥幸赢了,将来回朝清算,你又必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之人。

    这些你可想好了?”

    秋欣然直起身,忽然说:“过去我曾见过有人同我求救,我救她不得,眼睁睁看她惨死。

    我不知将来我会不会后悔,但若叫我再袖手旁观第二回,我怕我此生都要后悔。”

    白景明定定看着她,过了半晌终于转身叹息:“罢了,人各有道,望你走出一条同你师父与我都不一样的道来。”

    宣德九年春,朝廷商议决定从琓州附近就近调兵再从朝中调出五千精兵支援,另委任陵州刺史王焜负责着手加固陵州城防并安置琓州百姓,以防城破之后迖越屠城。

    朝廷还许诺此次出征将士,若传来捷报回朝重赏,奋勇杀敌者可得金银封赏,各级士兵表现优异者可擢升军功爵,领兵将士若立大功即可封侯。

    但即便是这样的重赏之下,所有人的心情依然十分沉重,因为人人心知肚明,与迖越人来势汹汹的三万大军相比,朝廷调派出的这点人手,几乎等于负隅顽抗放弃了琓州。

    当宣德帝问道谁愿主动领兵解琓州之困时,一时满朝皆静,竟无一人出声。

    最后打破殿中沉寂的是司天监监正白景明,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举荐座下弟子卜卦,请示天意。

    这一提议使得满朝哗然,议论纷纷,便是宣德帝也是吃了一惊,久久未置可否。

    年近四十的帝王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望着底下吵吵嚷嚷争论不休的群臣,方才一言不发的人们此刻如同一群集市妇人一般,振臂高呼着“有失体统”,“妖言惑众”,“欺上媚主”……忽然一阵深深的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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