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梦-《鸾翔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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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仍旧没有控制住自己奔下清欢阁的冲动。
萧绎没有接话,此刻的夙离,好似与当年的少女全然不同,在她的眼睛里,他看不到相逢的欣喜。
在商言商,夙离的清醒,让萧绎明白过来,自己此次来长安,并不只是为了见她。
“你的开门见山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好似只有交易。”萧绎的声音喜怒不辨。
“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是交易。”夙离的眼睛似古井无波,“这一点,是当初我们就达成的共识。”
“这样的你,让我后悔答应来长安。”
“萧大侠说过,落子无悔。”夙离羽睫轻颤。
“只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沉寂半晌,萧绎终是应下。
是重诺,还是妥协,在夙离眼中,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只这一次,就够了。
5.术兮巫兮何所同
“……如今北门是高后身边亲卫,所有百姓只出不进;西南二门高恒守在那里,每日辰时换防,守卫也很是森严。所以在高后看来,巫族若有异动只会在东门。
“日食当日,高恒定然护卫在高后身边,西门会换成自己的长子高忟,以便照应东门异变。所以那天在出现异象之前,我会让人在东门生事,这时高忟定会前去查看。这时西门再生异端,守在南门的高恒次子高怀,到时也会有所动作。
“彼时北门外的巫族后人,会伺日全龙气最衰之时,以巫法将北门攻破,救出被囚的新帝。因为那时我在祭天台上无法抽身,所以救出皇帝的事情,就只能拜托给你了。
“这里是皇城的地图……”
说着,夙离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萧绎。
“北门是龙气最盛之地,你确定要让巫族人以北门为突破口吗?”
萧绎看着夙离,对她的想法提出了质疑。
别人不清楚,但作为巫族圣女的夙离不会不明白。
与术者不同,对巫者而言,帝王龙气是他们最为畏惧的东西,靠得越近,巫法反噬就越厉害。
就像当年遇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妃一样。
而夙离之所以能以术师的身份留在高后身边而未被发现,不过是因为当年巫族凋敝灭族,前一任圣女云歌在生下婵娟后,将二人托付给萧绎的父亲,北郡郡守萧胤。
萧胤对外宣称她们乃是自己的外室所生,后来更是惹得善妒的妻子大闹一场,是以再无人怀疑两个孩子的来历。
在萧胤的抚养下,姐妹二人得以在高后的搜寻下避过劫难。
天灵十年,高后下令奉天命选拔侍术女,所有世家女凡在五岁到十岁之间,均需接受资质之鉴。最终会在整个大荣择选出十位少女,带回宫中由专门的术者教养术法,以待成为日后大荣的首座术者。
纵然萧胤想尽办法,彼时年方七岁的婵娟仍旧赫然在列,而夙离则因一岁之差避开了这次选拔。
圣女云歌亡故之时,夙离已经四岁,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让自己的妹妹为灭族之徒效力,甚或身家性命都握于人手,绝不是巫族后人该有的命运,更不是母亲期待看到的事情。
为了婵娟,十一岁的她第一次主动向萧胤提出请求,想要修习术法。
也是那时,自小便在云阳山修习术法的萧绎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一脸冷清的小姑娘。
那时的夙离,并没有继承云歌的绝美容颜,哪怕穿着世家女子的华服,看起来也像是云阳山脚割猪草的少女。
只是那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眸,灼灼地让人不敢正视。
也不知萧胤是如何说服的云阳山主,原本作为关门弟子的萧绎自那日便多了一个小师妹。
山中日子枯燥,萧绎总是找着机会逗弄夙离,但是少女却并不为所动,甚至反过来将萧绎戏弄一番。
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在少女脸上看到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那笑虽浅,却也足够动人,足够让少年心慌意乱。
山中岁月长,似乎要让人忘记外面的日子,但夙离却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宿命。
当年皇帝因宠幸巫族出身的贵妃,甚至要剥夺国舅高恒手中的兵权,同时废高后重立,惹得大荣第一氏族高家不满,干脆鸠杀无力还手的贵妃,皇帝也因此被囚于养心殿中。
而原本要被废黜的高后,则以奉旨代政为由,成为大荣有史以来第一位掌理朝政的女帝,改国号为天灵。
众臣子敢怒不敢言,而这不过才是一切的开始。
为了绝除后患,高后以巫者扰乱朝纲,将大荣无数修习巫术之人尽出,那十年,所有人听到“巫者”二字,无不避如蛇蝎,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原本与术者共享尊荣的巫族,就此覆灭殆尽,至此术者为尊,巫者为妖。
夙离永远无法忘记母亲云歌带自己四处奔逃的颠沛岁月,无法忘记那些为了保护她们母女牺牲的无数巫者,更无法忘记母亲死前对自己的嘱咐及始终不曾合上的双眼。
十年过去,高后仍旧未曾放下对巫族的顾忌,尤其是在得到术者堪舆知道数年后将有大难后,更不顾非议,在大荣境内挑选侍术女——
或成为弥挡灾难的祭品,或成为万人尊崇的首座术者,全看各自造化。
而作为巫族圣女,夙离一直明白自己要什么,新政的建立,需要彻底推翻高后,夺回高恒手中的兵权,将被囚的皇帝重扶帝位。
所以哪怕有着暴露的危险,她仍旧勤苦研习巫法,甚至在婵娟被带走之后,蛰伏云阳八年,违背巫族道义修习术法,成为自有术巫以来同修两道的第一人。
6.林风起兮意断刀
直到夙离下山那日,看着月下竹林中跃起的无数幽火,萧绎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你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不怕外面那些人知道吗?”
少女看着一起长大的少年,面上浅笑淡然,“我只想着就此一别,下次不知是否会再见。”
“说什么浑话,定然会再见的!”
“那就承蒙吉言了。”争辩并无意义,少女便也遂了少年的美好期寄。
“我能帮你什么?”
“不用。”少女摇头,“萧叔叔帮了我们那么多,已经足够了。”
“那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
“我想要你随身的那把断刀。”萧绎没有任何客气。
夙离蹙眉,不明白萧绎是说真的,还是玩笑之言。
“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但长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既然你不愿意受人恩情,那么我用自己的一个承诺,换你断刀——有生之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
见夙离仍旧不为所动,萧绎再度开口:“我与师父兼学武道,如今要想突破最后一层,却还差一把好兵器。我知道那把刀对你意义非凡,但比起你,我更需要它。”
夙离明白萧绎没有说假话,但这仍旧不能说服她。
良久,她才启唇:“我可以将它赠你。”
夙离明白,萧绎并没有说假话,他确实更需要这柄断刀。
比起术法,萧绎其实更精通武道,只是这些年来,一直都没能得到一把合手的武器。
但父亲留下来的这把玄铁断刀,却是因为曾以自己的母亲云歌圣女的鲜血祭过,有通灵之能。
只是,作为双亲唯一的遗物,她没有理由将之转赠他人。
不过既然如今萧绎开口,此去前途未知,这断刀,也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况萧家的恩情,也足够抵得上它了。
想明白了这些,夙离便也觉得没什么不舍。
只是萧绎却并不领情:“对你有恩的,是我父亲,他的恩情你自去报答,我们之间的事情,自行清算。否则,我只好自己再去寻找合适的兵器。”
见萧绎如是坚决,夙离不再推辞。
以自己一己之力,游走长安尚可,但最终那孤注一掷,有了萧绎的帮忙,定然会有更大的把握。
她所承担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血海深仇,还有散落流亡于世,至今不敢现于人前的巫族族人的未来。
这些,她堵不起。
幽火葳蕤,当新的血液滴落在那柄断刀之上,随着夙离口中念念,那光芒挟裹着刀身,最终从浮虚之空缓缓落在萧绎手中。
“那么,请你记得你的诺言,如有需要,我会派人送信你。”
而这一等,就是五年。
再见,已至花信。
7.情绝何辨性命危
萧绎不得不承认,抛开让人懊恼的一面,夙离确然是一个合格的巫族圣女。
这几年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无一遗漏地传入云阳。
前一任首座术者薛毓因醉冒犯数位送入宫中做侍术女的世家嫡女,甚至占星台上行为不端,种种行措霎时在朝中引起非议无数,高后纵然有心维护,但一次筹算出错,让她彻底将这位曾经深信不疑的术者视作弃子。
是年,举国进行高台术道之试,如同科举一般,凡大荣子民皆可参与。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落在各大世家所处的侍术女身上。
高后此举确然高明,成功安抚了积怨已久的各大世家,又能挑选出知根知底的新一任首座术者。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赢过所有自幼修习术法的侍术女。
当那女子师出云阳的消息传来,众皆哗然。
术道以云阳为尊,云阳弟子能者居之,足够消弭所有人的质疑。
而当高后知道这位女子乃是萧家之女,又是侍术女之一婵娟的亲姊时,不免沉吟。
但最终,还是应诺授予萧家夙离首座术师之位。
之后的夙离也并未让高后失望,除却与婵娟稍显亲密,几乎不与任何人往来,几次堪舆借术所显示的衷心,更是让高后逐渐放下戒心。
如今更是将日食将近的所有安排全权托付。
……
“正因为北门龙气最重,所以纵然有高后亲卫防守,实则乃是最为薄弱的地方,也是她最放心的地方。”
夙离的声音将萧绎从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所有回忆中拉回,“况且,攻北门的前阵,是未曾修习巫法的巫族后人,所谓龙气,对他们而言并无影响。”
听到这话,萧绎霎时明白过来:“所以,北门仍旧是一个幌子?”
“是。”夙离点了点头,她真正想要动手的地方,只有祭天台,“待天狗全然吞日之时,龙气最弱而巫道最强,所以高后自己所备后手,定然是专为巫者。她绝对不会想到,我会以术法对付她。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时救出皇帝,将他带往皇城最中的祭天台,其他的,我会自己处理。”
“所以,你以命换命?”萧绎的声音渐冷。
能全然做一个局外人,这种冷漠的分析与理智到决然的利弊判断,让他难以望其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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