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香气-《灯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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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刚才晕倒了,山下有医官。”裴云暎背着她脚步未停,道:“坚持住,我现在带你下山。”

    陆曈刚才发病了。

    他看过她手臂,并无桃花斑或是紫云斑,可见不是疫病。然而刚才她躺在他怀中浑身颤抖的模样令人心惊。

    他并非医官,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带着陆曈下山去找常进。

    “我的花呢?”

    “都在。”

    陆曈放下心来。

    她两只手攀着他脖颈,不知为何,这时候心底反倒一片平静。像是一块悬在空中的巨石终于在某个时刻轰然落地,无奈之余,尽是解脱。

    裴云暎最终还是知道了。

    她其实一直不想要他知道,她其实也曾努力想要救过自己。可是在落梅峰呆了那些年,那些毒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与她身体永远融合在一起。

    世上或许没有任何毒再能毒倒她。

    同样的,世上也不会再有任何药可以解救她。

    她是注定要沉入泥潭的人,却偏偏在沉下去的最后一刻,遇到了想要在一起的人。

    何其遗憾。

    陆曈闭了闭眼。

    “你疯了呀,”她眼底有泪,却微微笑起来,有点小声埋怨,“没我带路也敢下山。”

    裴云暎背对着她,语调温和:“上山时绑了红布做过记号,陆大夫放心,我们殿前司选拔绝非只靠脸。”

    陆曈“噗嗤”一声笑了。

    这句话他曾说过,在不知道一切的时候,在她曾妄想过未来的时候,揶揄又好笑,只是此刻听来,笑话里也藏着几分悲伤。

    “你怎么也不绑布巾,”她摸摸裴云暎的眼睛,长睫像忽闪的轻盈蝶翼,在她手中微微泛痒:“不怕失明吗?”

    “是很危险,所以陆大夫,看着我,别睡。”

    他的语气已尽量温和,然而陆曈却看见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她从来没见过裴云暎这样的神情,让她想起当初在文郡王府,裴云姝生宝珠的那一夜。

    那样的无措又竭力维持冷静。

    她忽然觉得心酸。

    被留下来的人很痛,她知道那种滋味。

    她并不想裴云暎也体会那种滋味。

    只是眼下看来,终究事与愿违。

    他身上传来的清冽香气温柔又冷淡,陆曈把头靠在他脸畔,有些恍惚地低声道:“你身上好香……我喜欢这个香袋的味道。”

    裴云暎一怔。

    她曾说过不止一次想要他的“宵光冷”,一开始以为是玩笑,后来发现是不懂“情人香”之意,他克制避开以免误会,如今却在这一刻后悔。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为什么到现在开始后悔?

    太晚了,他总是太晚。

    裴云暎放轻声音:“你喜欢,等你好起来,我送你一只香袋,好吗?”

    陆曈没有回答。

    她很瘦,像片雪花,沉甸甸又轻飘飘,伏在他背上,呼吸细弱,是从前不曾见过的乖巧。

    他却宁愿她还是初见时那般,厉害又聪明,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至少那时候她是鲜活的,像团火,而不似现在,那团火渐渐将要燃尽,只剩一点将熄余烬。

    陆曈偏了偏头,贴着他耳畔,唇软软的,温热又清浅,嘟哝两句。

    裴云暎回头,她声音很轻,在风雪里一瞬被淹没,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陆曈偏过头。

    落梅峰的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先头的小雪变成雪花般大雪,洋洋洒洒落在人身上,她伏在裴云暎背上,身上盖着斗篷,雪粒子很快铺满二人头顶,远远望去,竟似一道白头。

    “下雪了?”

    她朝着长空,轻轻伸出一只手,遥遥接住一朵雪花,雪花落在掌心,是一朵完整的形状,一点点消融,化为乌有。

    陆曈喃喃开口。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去岁江南见雪时,月底梅花发……”

    “今岁早梅开,依旧年时月……冷艳孤光照眼明,只欠……些儿雪……”

    裴云暎一怔,温声问:“这是什么词?”

    她没有说话,把头伏在青年肩头,静静闭上了眼睛。

    ……

    落梅峰的雪从山上飘下来,飘到苏南城中时,就少了几分凛冽。

    刑场里,一夜间,又多了两具病者的尸体。

    疫者尸体被掩埋进土地,更深的雪覆盖上去,茫茫一片里,渐渐分不清哪一处坟冢在哪一处。

    常进脸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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